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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入宫 沉沉手里莫名其妙被塞进一把匕首……

  沉珠

【王爷,属下已查明,那解明珠并无异常。解家上下,皆可证明,其确乃七年前遭人掳去的十六小姐。】


【虽相隔数年,其人形貌略有变化,昏倒于解府门前时,或因一路辗转颠沛,体质极虚,弱不禁风。解家人亦曾怀疑是容貌相似者假扮、企图冒领赏金。但事后,解家众娘子与之滴血验亲,轮流照顾数月,终确认是解十六娘无疑。】


【四年来,解十六娘始终昏迷,解家更不吝金银、倾一家之力为其调养身体。直到半月前,此女骤然转醒。醒来前,并无任何预兆。】


奏折文书堆叠如山的桌案上。


正中间摆着的,却是十日前、潜伏于解府中的探子暗中呈上的密函。


魏骁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扳指,看似走神,实则却已将那封密函翻来覆去看了数遍。末了,却终于兴致缺缺地将之随手搁在一旁。


难道……真是自己多思多虑了?


他心中有一瞬迟疑。


毕竟在他有限的记忆中,他与那解十六娘,平生,其实亦只有两面之缘。


只不过,这仅有的两面之缘,他仍依稀记得:那是个胆小怕事、惯常躲在一众姊妹身后不敢冒头的姑娘。


寡言,沉默,与世无争。


以他对母妃的了解,他甚至毫不怀疑,母妃之所以最后选定解十六娘,除了对她那掌家有方、足以拿捏解家大权的父母有所倚仗外,大抵,便是看重她这好拿捏又颇得大人长辈们疼惜宠爱的个性了。


家中排行老末,凡事都得照顾,性子却软弱好欺。


说得好听是温柔,说得不好听,便是个任人揉圆搓扁的团子。而也唯有这样的女子,既能如菟丝花般依附在侧,又能在狂澜之中予他助力。


可正因此,他今日见到的解十六娘——


便越发显得“怪异”起来。


虽然有意遮掩,时不时在他面前强打笑颜,装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怯怯模样。


但他阅人无数,又怎会看不出这女子的假意顺从。至于那话里几次三番的夹枪带棒,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察觉的轻蔑与作弄。单一个性情大变,绝无法解释这一切变化的原因所在。


唯一能说得过去的,便是,解十六娘,已不再是从前那个解十六娘。


但她不是解十六娘……又能是谁?


【我病过一回,从前的事都已记不清,连贼人长什么样子,都全忘记了。】


说这话的姑娘,有一双心虚打飘、眼珠子骨碌碌转的黑葡萄眼。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娶我?】


她明明问的是为何不娶。


直视他时不闪不避的眼神,眼底却并无少女怀春的情意,倒是有掩不住的轻嘲藏匿其中——


……四年前啊。


他忽然想到。


七年前被掳失踪,却在四年前独自一人生还,昏倒于解府门前。这中间相隔的三年,实在是个太微妙的时间。


正是四年前,魏炁突然发了疯似的举兵南下,开始漫长而艰难的渡江之征;


大魏的情报网,一夕间被压榨到极致,只为替他日夜不息地探查一个人的下落。


银蛇君子,尹问雪。


但,他究竟为什么要查这个人,查到之后又有何用,无论如何严刑拷打那些失手被擒的探子,始终问不出丝毫线索。


世人只知,这位暴虐非常的君主,在出征之前将自己关在朝华宫中,关了整整三个月。


不问世事,不理朝政。


任由太子跪在朝华宫外日夜叩求,世子璟哭嚎不休,他始终闭门不见。


最后,却是左丞相陈缙,冒死将魏炁劝了出来。


而这两人在朝华宫中谈了些什么,此后,又成为另一桩不为人知的秘闻。


四年前,朝华宫,被重金通缉、却始终逃匿不出的银蛇君子……


一切的一切,都由不得他不多想。


魏骁望着桌上那封密函,神情微滞,不觉间,一阵恍惚。


会和谢沉沉有关吗?


可是,就算谢沉沉本没有死,一切都是假消息,她还活着,被魏炁秘密救下——


世间奇人异事,的确多如牛毛。他也曾听舅父提起过,江湖中,有位名为百里渠的神人,号称“千面郎君”。因精通易容之术,只消见过的人,便能原模原样复刻出对方的脸,且毫无破绽、堪称千人千面。可惜,此人行踪诡秘,以各色面孔行走世间,从不透露身份,早已销声匿迹多年。


易容……么?


他忍不住将今日见到的解十六娘,与记忆中的身影放在一处比较,迟疑再三,最后,却仍唯有摇头。


就算可以易容,人之骨骼早已长成,又岂能轻易改变身量?


谢沉沉不过堪堪到他胸前,解十六娘,却已几乎挨到他的肩。两人一个瘦弱矮小,一个,在女子中称得上高挑,且略丰盈。


再联想起那十六娘听他提起是否去过上京时颇显怪异的表情,无端选中金复来,又胡编乱造的一堆理由……


金复来昔年拜师于顾氏商会,师从顾华章,明面上中立无害,可他清楚,这人分明是魏炁的走狗无疑。以魏炁的脾性,便是假扮,怎会允许谢沉沉另嫁他人?


是了。


谢沉沉和八竿子打不着的解十六娘,这样的两个人,除非他疯魔了,否则,岂会……岂能随意联想到一起?


终究还是他多思多虑,平添烦恼。


思及此,魏骁脸色稍缓,侧眸望向窗外如墨夜色。良久,终于再次提笔。


——解十六娘,这女人若非他所想之人。无论是病过后性情大变,抑或换了壳子的上京细作,事实上,都再无多留的必要。


是以,当夜。


他便亲手在另一封急函之上——已然写满的九个名字后,再添一名。


字与其人殊悖,一手秀致小楷。


所写之人,赫然便是那解十六娘:解,明,珠。


七个月后。


魏都,上京。


宫殿恢弘,飞檐斗拱,年前方才重新整修过的琉璃青瓦,在日光之下,泛起碎金色的细光。昔日最为富丽堂皇、后宫众人无不仰视之的息凤宫中,却是七年如一日的死气沉沉。


破败陈旧的正殿内,废后江氏顶着一头花白乱糟的发,抱着怀中破旧褪色的彩绘木塑,嘴里不住喃喃自语。


时而兴高采烈,时而高声痛骂,时而泪眼朦胧,时而望着远处、神色木然。


不过七年光景,昔日风韵犹存、不怒自威的一国之母,肉眼望去,竟已俨然是个花甲之年的疯老太。


“娘娘!娘娘!”


曾侍候她多年的大宫女兰芝,如今,亦是一身粗麻布衣。


一大早便不见人影,折腾了数个时辰,此刻,却忽的从殿外匆匆奔来。


女人环顾四周,满脸紧张之色。


确认殿中并无耳目盯梢,这才小心翼翼掩了门窗,三步并作两步、直窜到江氏跟前。


“娘娘,咱们要有救了!”她说。


江氏的眼神却仍旧望向远处,似乎半点没有注意到她。殿门关了,看不见外头,便盯着门。


痴痴的神色,不曾因身边人那又是紧张又是惊喜的声音而有丝毫波动,仿佛已真正浸入旁人无法踏足的世界,任由兰芝紧紧拖住她的手、热泪长流——


“小世子不念咱们的这份情,那养不熟的小崽子,终究是靠不住……!幸而,还有人惦记着娘娘,还有人想着您、盼着您!奴婢就知道,娘娘的福气还没尽,都在后头!”兰芝道,“曹丞相……他从不曾忘记您两家昔日的世交之谊。”


虽说她是在入宫之后才跟在江氏身边伺候,可时间久了,却也曾几次听人有意无意提起,皇后娘娘之所以能稳坐后位不倒,一切只因娘娘昔日背靠家族,曾出过前朝祖氏三代元老,若非娘娘以性命相胁、以利益相诱,引族人投奔先帝——彼时的上京城门,不一定能破。更不一定,能破得那般叫人措手不及。


皇后娘娘,是有功于大魏,有功于陛下的。


而曹睿,同样也是当年谋逆、公然大开城门的“参与者”之一。


当然,在大魏的史书之上,则称他是有勇有谋,另投明主。


“曹丞相托人带了信来,与您有要事相商。若事成,日后定能保您不死,余生永享太平富贵。”兰芝边说着,边颤颤巍巍,从袖中掏出一封密函。


也不知是在这深宫之中实在过得无聊寂寞,无人说话;


抑或看着昔日旧主如今这般痴呆模样,心中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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