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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正文完结

  [清穿]皇家小道士潇洒

大郡王很勇敢。


大郡王也很有原则和情意。


他本身和废太子没有什么兄弟感觉,争斗这么多年,类似仇人差不多。如果皇上要对废太子动手,担心留下一个“杀子”的狠毒名声,他可以代劳,他不怕“杀兄”的名声。但他出于同为兄弟的血缘,知道若是废太子被杀,十九弟会伤心,他不忍心。


就和他照顾小舅子,宁愿代替小舅子挨打一样。有感情就是有感情,没有感情他也不装。


大郡王就是这样一个,耿直不作伪的人。


此时此刻,大郡王满怀期待地望着皇上,就感觉外头秋高气爽,心里头神清气爽,暖阁里袅袅燃烧的龙涎香,也是那样的好闻。炕几上的萨其玛、糖炒栗子……的香气入鼻腔,大郡王的面孔发亮,棱角分明的脸孔,魁梧的身形笔直。


宫人们呼吸都不敢了。


潇洒也等着皇上的反应。


皇上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大儿子的身上。


依照皇上之前对这个儿子的了解,他大多只会说出来前一句话,杀了废太子。


皇上的目光转到窗外,打着花骨朵的桂花树,花坛里盛开的各色菊花,夕阳下打扫浇水说话……的太监宫女们。


“你要做太子?”皇上一开口,人完全冷静下来。


“是。汗阿玛。”大郡王因为皇上的话,以为有了希望,面露喜色。


皇上目光一闪,接着问:“说说看,你对‘太子’的了解,你打算怎么做‘太子’。就依照刑部之前的一个案子吧。太原奇案,听说了吗?”


“儿臣听人说了一嘴,并不了解。”大郡王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最近刑部议论纷纷的一个案子,他一点也没关注。


皇上道:“魏珠,说给大郡王听听。”


魏珠简直要吓昏过去,他秉承梁九功的策略,除了对十九阿哥亲近着,对哪一个皇子都是不得罪的,更不敢牵扯进争斗当中。


魏珠脸白生生的,却不得不将事情一一道来,声音极力克制还是哆嗦着,倒是很符合说案子的恐惧感。


话说,山西太原有个富商人称张百万,因嫌弃穷女婿曹文璜,将二女儿玉珠另许给一家姓姚的。却不想二女儿玉珠喜欢曹文璜不爱钱,与曹文璜私奔,去投靠曹家故交交城县令的陈砥节。


二人出城前在一家豆腐店歇息,豆腐店莫老汉父女同情他们的遭遇,认为他们是一对有情人,大方地将自家毛驴借了他们。


第二天,张百万找不到人,就认为二女儿跑到了大女儿家,带领家人前往大女儿金珠家找人,怀疑她藏身于衣柜中,一搜查,谁知道衣柜里有个和尚!这等丑事,却是自己的女儿,那当然要护着啊。


于是他们干脆把衣柜抬走,哪想到衣柜里的和尚却闷晕了。回到自家,为了掩饰大女儿的偷情行为,为了掩饰二女儿私奔的不雅名声,张百万谎称二女儿暴病身亡,为和尚穿上嫁衣置于灵房。


却不防半夜里,和尚醒了,逃走了!他也到了豆腐店!


和尚在莫老汉家用嫁衣换了一身普通衣服走了!途中,下半身再度兴奋,调戏一早起的妇女,被其丈夫吴屠户杀死,尸体被扔到井里。


和尚命案和张家走尸案,一下轰动全城,阳曲县令杨重民开堂公审,有多管闲事的,和莫老汉有小仇小怨的,齐齐指认和尚所穿为莫老汉衣物。


急欲结案立功的县令杨重民,不管三七二十认定莫老汉为凶犯,莫老汉屈打成招,因为是人命案子,案情一层层上报,山西巡抚汪孝祥一看,这案子不对啊,人证物证杀人动机都不对,压着案子不给结案,命令重新审。


却不想,案子早有了新案情。


当日吴屠户杀人后,迁居晋祠,和二小姐私奔的曹文璜回太原时途经吴屠户的家,酒后失言的吴屠户吐露了他杀害和尚的秘密。


几天后,曹文璜从交城回太原还驴,知道老汉被抓,去衙门为莫老汉申诉,县令杨重民对冤情有所察觉,但害怕暴露自己严刑逼供草菅人命,而将曹文璜冤为同谋。


二小姐玉珠的丫环秀香,在探监时得悉全部案情之后,一方面请求晋祠保长监视吴屠户,另一方面赶赴交城寻找玉珠。


二小姐哭着回家找亲爹。亲爹张百万托人花银子打点。恰好刚从交城县令提升为山西提刑按察司陈砥节,赴任太原。


陈砥节是汪孝祥举荐提拔的官儿,为人清正有能力。于是,此案真相大白,莫老汉和曹文璜无罪释放。


本来皆大欢喜了。可是,面对阳曲县令杨重民,杀人的吴屠户,该怎么判决,各种说法不一。


汪孝祥在山西改革,守着遍地金山一般的煤矿,硬是不徇私枉法,老百姓心服口服拍手叫好,却是几乎得罪了满朝官员全大清的富商。


而这位杨重民,他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县令,他在京城有恩师,在各地方有同年,亲友,和他有关系的人告状或者求情的,到皇上跟前,说汪孝祥不通人情,苛责下属。


还说此案疑点重重,汪孝祥为了博民心,故意说莫老汉和曹文璜无罪,吴屠户杀人后那么巧遇到曹文璜?那曹文璜带着女子私奔,当是大罪……纷纷要求刑部主审。


皇上问:“你认为,此案怎么判?怎么审?”


这哪里是审案子?这是要审问山西巡抚汪孝祥啊。


大郡王怒道:“汗阿玛,这些人为了一己私利颠倒黑白,只当严惩。”


皇上点头:“严惩了这些人,你认为那些保守派们会怎么做?中原人都认为私奔违背礼法,这样私奔男子的话不可信,你要怎么处理?”


大郡王:“……”


大郡王在苦思冥想,外头蹲窗户底下偷听的潇洒,愤怒了。


他才不管什么朝堂平衡,民心官心的,有人欺负他小舅舅了,他当然要帮小舅舅。


潇洒蹲在窗户底下,恰一支花坛里的草棒含在嘴里,慢悠悠的,也开始想办法。


暖阁里头,大郡王不敢信:“汗阿玛,难道就不管他们吗?任由他们闹腾?”


“当然要管。”皇上冷哼一声,“但是,要怎么管,你好好想想。这个案子该怎么判决,你也要好好想想。从明天起,你来乾清宫,帮朕批复折子,去南书房商议事情。朕给你三天时间,你写一个做太子的章程上来。”


大郡王傻眼了。


“汗阿玛,胤礽当年做太子,也没有这些要求?”


“胤礽当年是两岁,你是几岁?”


“……”


大郡王来到乾清宫时候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


大郡王平生最烦谁和他掉书袋子,最没有耐心和官员们耍心眼子,斗嘴皮子。几次陪同兄弟们监国,都是弟弟们处理各种文书折子的事务:谁诬告谁了,谁和谁争一个空缺了,哪国使节来了要招待了……


前户部尚书王鸿绪进《明史列传》二百八十卷,江南官员纷纷抗议,说这书的作者署名有问题,至今还在闹。


礼部制定大清国乐新曲,再一次提及已逝的太皇太后的墓葬之事。


三郡王胤祉等以御制《律吕正义》,清流们纷纷夸赞,满洲贵族们比如阿灵阿就说,这是哗众取宠,花费五十万两银子,于国无益……两方人闹到皇上跟前,皇上必须给裁决。


…………


一桩一件的,天天忙不完的琐碎事情。


大郡王一想起来,就大为头疼。


更何况,现在和以前还不一样了,现在大清国路好了,两轮车方便了,红薯和玉米大量种植养活人多了,花菜辣椒等等蔬菜的种植要人吃饭更香了,人手里有了闲钱,要供孩子读书,要做工赚银子,要流动……事情也不同于以往的朝代了,也没多少经验可以借鉴了。


汪孝祥去山西搞改革,是情势所逼迫。汪孝祥被朝野攻讦,也是情势,朝廷要怎么处理此事?皇上要怎么裁决?


大郡王迈着重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出来乾清宫,越想越烦闷,气得伸手捂着脑袋。


他宁可去和敌人两军打仗,打个一天一夜的,也不想管朝堂上的事情。


无他,两军打仗,你的敌人你知道啊,你怎么用三十六计都成。下面谁犯了军法,该打板子打板子,该罚就罚,该原谅就原谅。


可这朝堂上,官官相护的,盘根结错的,就一个一目了然的案子,也能被牵扯进来,折腾成这样。


大郡王苦恼的背影看不见了,潇洒从窗户里翻进来,脱了靴子爬到炕上,看一眼恨不得晕过去的宫人们,瞅着皇上。


皇上笑道:“都下去吧。”


魏珠眼泪“刷”地出来了,领着几个小太监磕头道:“谢谢主子爷,谢谢十九阿哥。”


哭着退了下去。


皇上无奈:“跟在朕身边的人,有的想找好下家,有的被金钱美人诱惑着,和朝臣后宫有了联系……之前你二哥的人,还去拉拢梁九功。你九哥,也去拉拢梁九功……”


潇洒沉默一会儿,眉眼间有一抹慈悲,剥了一个栗子给皇上,嬉笑道:“皇上,您大度能容,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皇上笑着摇摇头,吃了栗子,顿了一下,感叹道:“……你大哥,要朕震惊。可他……真不是这块料。他下面的人,文官是靠你八哥,你九哥和十哥支持他,也是靠你八哥。即使是军队里,现在你八哥也伸了手……”


说着话,皇上再次摇头。


潇洒挠头,实话实说道:“皇上,大哥勇气可嘉,您应该真心地夸一夸。”


“至于大哥现在处在风头上下不来,……”他眼神一闪,欢喜道:“皇上,你不如要大哥和二哥一起出海玩玩吧。出海玩个二十年的,这事情就过了。”


皇上:“!!”


伸手一拍熊孩子的肩膀,皇上怒道:“出海哪里是玩玩的?”


“就当是玩玩。”潇洒极力劝说皇上:“皇上您看,大清现在陆地上的敌人,有沙俄,准格尔,还有南边的缅甸和交趾,云贵也要好好管理一番。朝鲜和大清阳奉阴违的,日本和大清连面子情也没有。皇上,俗话说,远交近攻,姨夫许嘉俊出海一趟,不是说西洋的强国都想和大清联合?”


“一个做东方霸主,一个做西方霸主。欧洲人发现美洲大陆,在美洲挖着金山银山的,运来大清买我们的粮食丝绸,要我们的银子一个劲地贬值,皇上,海外地盘我们也要关注。”


小少年的眼睛清亮清亮的,那是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对多姿多彩的未来的期待。


皇上笑了笑:“说的很有道理。为什么是你大哥和二哥?当年明成祖朱棣派人出海,都是派的宦官。你就不怕你大哥和你二哥,到了外面,建立自己的国家?”


“皇上,大哥和二哥要是有如此能力,这是大好事情哦。”潇洒忽闪忽闪大眼睛,黑白分明地映照出皇上的龙脸,“皇上,这不就是开疆拓土了?就算那国家不并入大清,那也是好事啊,就当是皇上分封了。”


皇上:“!!!”


皇上黑脸,气汹汹地问:“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当年成吉思汗分封儿子们,导致大帝国四分五裂。后来北元朝廷再次分封儿子们,导致北元再一次分裂。这是教训。”


潇洒不乐意了:“皇上,那些地方,和大清隔着大海洋,您打下来了,也管不了。分封是好办法。当年成吉思汗分封儿子们,那是因为帝国太大了。皇上,现在大清还没有当年成吉思汗的地盘一半大哦。”


皇上一口气噎住。


潇洒还有话说:“皇上您在几个哥哥之间纠结,其实就是,哥哥们都太好了,您才为难怎么选择。皇上,您这样甜蜜的烦恼,是多少帝王做梦都没有的。皇上,您现在不想一个好办法,要哥哥们斗起来,祖宗们和后人们知道了,不知道多心痛。将来的帝王如果和您一样好儿子多,可能就不敢培养了,亲自挨个打压。”


“到时候想做太上皇,却没有一个能继位的哦。瘸子里选一个将军,断送大清江山哦。”


皇上直勾勾地看着熊孩子,一口气没上来,直咳嗽。


潇洒起身给皇上顺着背,皇上摆摆手,叹气道:“你姥爷,当年也劝说朕。”


“有这么多好儿子,是朕的福气啊。”皇上接过来茶杯,用一口茶,满腹心事的样子。


潇洒放好茶杯,眼巴巴地望着皇上:“要打击小舅舅的人,是不是有和三哥和八哥关系好的?”


皇上点头:“你有好办法?”


“要八哥去刑部协助审理这个案子,再装吐血一次哦。皇上。”


皇上:“……”


皇上捏着小瓷碟子里儿子剥出来的栗子,懒洋洋地问:“……你三哥那里?”


“四哥说三哥最近也有点飘了啊。皇上。”潇洒一点也不心疼三哥,大眼睛一闪小主意就出来,“皇上给三哥一个机会飞上天,训斥三哥一顿,要那些天天正事情不做,就耍嘴皮子修书的清流们,也感受一番雷霆之威。”


皇上乐了:“呵呵。清流们不修书,难道要他们去当差?朕可不敢用这些书呆子~~”


“皇上,他们有用处啊。现在不是各地方办学,都需要老师吗?小舅舅在信里就说,山西人识字的太少了,皇上,您将他们送到山西广西的,要他们教化世人去。”


皇上:“……”


皇上心想:这熊孩子怎么越长越像朕那?这主意妙的,一般人真想不出来。


潇洒高兴道:“皇上,这主意好吧?”说着话,他手上还动个不停,殷勤地给皇上按摩肩膀。


皇上闭上眼睛享受着,慢吞吞的一句:“还行。朕还需要思考。”


“皇上,潇洒不办差,可能主意不够圆满,皇上和大臣们商议商议。现在朝廷和百姓都需要读书人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指望他们了啊,他们责任重大啊。”


皇上:“……”


不错,还知道给按一个名头。皇上心里满意,肩膀上劳累一天的酸疼消去,皇上安心享受儿子的孝顺。


八贝勒府里,八贝勒听完口谕,简直惊呆了。


“魏管事,皇上要我去刑部协助审理山西的案子?”八贝勒愣愣地对着皇宫的方向鞠躬行礼,怀疑自己的耳朵。


“正是。”魏珠一副亲切且保持距离的笑容,微微鞠躬道:“八爷,奴才给您恭喜了。讨个赏钱哈……”


八贝勒忙朝身后吩咐着:“来人,取一百两银子来。魏管事,你知道,我这是穷阿哥,这点银子,让你见笑了。请到里边,吃茶休息。府里新近研究一个水烟味道,魏管事来吸两口?”


“奴才谢赏。茶和水烟,奴才心领了,在这里谢过八爷了。”魏珠亲近地笑着,“还得赶快回去复命那,奴才就先告辞了。”


魏珠骑着两轮车离开了,八贝勒回到书房,望着正在吸水烟的九弟和十弟,心事沉重地说:“刚汗阿玛命令我去刑部,协助审理山西的案子。”


书房里两张吸水烟的罗汉床,九阿哥和十阿哥正在一张床上吞云吐雾,听到八贝勒的话,十阿哥的二百五脾气登时上来了,放下手里的烟锅子就喷话儿。


“汗阿玛要八哥去协助审理,这不是故意为难八哥吗?谁不知道那案子的底细?之前四哥在黄河和沿海杀了那么多我们的门人,现在汗阿玛要我们自己杀自己人不成……”


他这正激昂慷慨地说呢,八贝勒却突然厉声制止了他:“十弟呀,即使这是八哥府里,你也不能嘴里一点没遮拦,乱说一通。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八哥只求你们平平安安的。”


十阿哥一个激灵,哦,对了,现在四九城的老百姓开开心心地准备过节,朝堂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暗潮汹涌的,都怕不能过上今年的春节了。


十阿哥不言声了,他可不想去宗人府蹲着。


九阿哥却放下水烟袋,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地说:“这事情,看着是一桩难事,可也是一个办差的机会。汗阿玛将山西的案子交给八哥,也是信任八哥。刑部这几年一直是太子的地盘,郭琇这几年一直着手改革,张五哥的案子后,汗阿玛一直要进一步整肃刑狱之事……”


八贝勒脸上的表情放松一些。十阿哥思及那是十九弟的小舅舅,嘟囔道:“八哥交好的那些人,适当清理一番也好,疯狗一样逮住机会就咬人,大清谁不知道山西牵扯的利益大,可他们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吃相不难看,何以追求利益升官发财?”八贝勒笑了笑,心里有了主意,人完全放松下来,躺到另外一张罗汉床上,用火石点燃了一个纸片,引燃水烟锅子里的烟叶,享受地吸了一口,吐出来一团云雾,笑容温和:“汗阿玛查出来福寿gao会使得人上瘾后,都不敢直接告知世人,另外用名义禁止福寿gao进口,却还是有不少人走私……”


九贝勒取笑道:“告诉天下人福寿gao会使得人上瘾,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进来走私……英吉利不能朝大清出口福寿gao,从大清赚的银子少了一笔,去年不还派使节来大清抗议?那福寿gao有好处不假,那坏处,英吉利人能一点不知道?”


十阿哥一脸不屑:“八哥、九哥,要说这个福寿gao,我知道一点。英吉利的穷人有病了也没钱治病,也不敢治病,一治病就不能做工,家里没有收入,还怎么过日子?穷人家中常备福寿gao,发烧感冒,头疼脑热,呕吐腹泻,失眠多梦……全靠它止痛,家里孩子哭闹,没有时间哄着,给孩子也喂福寿gao……贵族知道这药物有毒,可还是上瘾了,还以吸食为荣耀,伦敦到处都是高级烟馆,跟我们这里的酒楼差不多。”


“说起来,这东印度公司受到英国国王管制,即使打着法兰西国旗朝大清走私,也是收敛很多。”九阿哥眼睛一眯,“最防不胜防的是英吉利的犹太商人和大清商人。”


“商人只要赚银子,什么都做。”八贝勒一点不奇怪,“去年四哥在沿海杀罚的一批官商,现在沿海不少人还在骂四哥。有人试图在缅甸种植,要大哥带人去一把火烧了,缅甸去年春节不是没来进贡?”


“那等国家,就跟牛皮藓的小人一样,”九阿哥冷笑:“要打就一次打服了,否则他总是恶心你,反正他一穷二白的怎么折腾也不怕。我听说他们还经常跑云贵抢劫。”


十阿哥猛地想起来,瞪大了眼睛:“八哥、九哥,大哥不是说,要再军队走一趟南边,打杀一次?”


“……大哥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打仗?”八贝勒没有了吸水烟的心思,抬手按按眉心,望着虚空中的一点。


大郡王在家里,苦思冥想。找来幕僚们集体商议,怎么着也要凑上来一份章程,屁股做椅子上两个时辰,屁股疼,头疼,哪里都疼,却又如何甘心放弃?


三郡王在府里,那真是心思浮动,就差一个助力飞上天。


强行按住了四十年的心思,也是发酵了四十年的心思,当年被皇上打一顿板子消停一阵子,如今一起强烈地涌上心头。


无他,最正统的太子被废了,大哥一个武夫,他怕什么?没有大哥和二哥,不就是他最长了吗?他也有功劳,也有人心啊!


第二天,小雨阴阴的,早朝免了,大郡王跟着皇上在文华殿经筵讲学,人眼看着要打瞌睡。


三郡王在家里一夜没睡,三福晋实在忍不住来催他用饭,就见他疯魔一般的突然大笑,一边笑一边念着“好主意好主意。”


八贝勒在刑部,面对一封封告状山西巡抚的折子,随手找出来一个翻看,吆喝,此人倒真是和他交好,之前是浙江的三把手,现在是浙江的二把手,人称“甩锅掌柜”的一个人精,平生最擅长甩锅,甭管金锅银锅铜锅,万锅丛中过,滴汤不沾身。


最喜欢拿着碗筷在锅边,挑挑拣拣地吃着,很多时候也能捞到最肥的一块肉到嘴里,吃完后一抹嘴:“嗯,真香。”


八贝勒翻看一封封折子,笑容温和,亲切有礼。刑部汉人尚书郭琇,看一眼这位朝野闻名的“八菩萨”,打定主意以不动应万变。


刑部开审,明镜高悬,张廷玉代表南书房,汇同六部陪审的官员一一落坐,两班衙役站齐唱着“威武”,吴屠夫、莫老汉、曹文璜、杨重民一起被押上大堂跪下,其余三个人脚镣手镣齐全,唯有杨重民身上只有囚服。


八贝勒笑了,问刑部两位尚书:“缘何罪犯杨重民不戴脚镣手镣?”


郭琇道:“回八爷,杨重民还有功名在身。”


“哦,有功名在身,能抵消罪名。”八贝勒又问,“缘何不见太原知府?”


郭琇道:“太原知府……有些牵扯。”


“什么牵扯?这个案子不断牵扯到谁,都要配合。”


郭琇心里也有火气:“回八爷,太原知府是十四阿哥的门人,说要等十四阿哥的话。”


八贝勒没当回事:“去十四爷府上找十四爷了吗?”


“无。”


八贝勒脸上的笑容没了,满脸疑惑:“是什么原因?他是太原知府,本案的重要证人,为什么进京不来刑部候审反而自由在外?为什么不去十四爷府上要人?”


郭琇怒道:“回八爷,臣等不敢。”


张廷玉眼睛微合,在座的各位大人等着八贝勒的反应。


八贝勒面容一肃,一贯和气的笑儿收敛起来:“两位尚书,如果是十四阿哥知道今天审案,还护着人,我亲自去找十四阿哥拿人。如果十四阿哥不知情,太原知府假借名义企图逃脱,岂不是冤枉抹黑了十四阿哥?”吩咐自己的小厮:“去找你们十四爷。”


不一会儿,大堂外响起十四阿哥的声音:“八哥,尚书,各位刑部同僚们,我将太原知府送来了。天地良心,我是真不知道刑部今天开审的事情,我压根不知道这老小子借着我的名义逃避此案。”十四阿哥话里全是火气。“这事情闹得,知道的人明白我不知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滴护着人了。国法高悬,我配合都来不及,哪里敢藏着人?”


十四阿哥一通话,愤怒地押着太原知府进来大堂:“他若犯了法,我不包庇。他若不配合审案,我第一个不饶了他!八哥,两位尚书,各位大人,您们尽管审案!”


八贝勒望着太原知府企图蒙混过关的模样,面色一变化,肃穆庄严:“你是太原知府王达?”


王达跪下来,沮丧着福气红光满面的脸:“回八爷,罪臣是王达。”


八贝勒在刑部端的是铁面无私,要人震惊。


太原知府这个还没修炼到家的“甩锅掌柜”,和杨重民喝了一次花酒,说“贤弟办案如神,当世包公也。”还帮着梳理案情,要看起来更合理更有逻辑。


听到山西巡抚说这个案子有疑点,立马跟着大骂“杨重民草菅人命,企图蒙蔽上官、国法不容……”


得知很多人弹劾顶头上司山西巡抚,自己又收了多方的银子,当即枪头一转,上折子哭诉自己都是被逼的,迫于上官的官威无奈……


就这样一个人,却不知道,事情发生在太原,闹着这样大,他的干系怎么也逃脱不了的。进了京还企图借着十四阿哥的名义逃脱,却不防要十四阿哥气得直接扔到刑部大堂上。


南书房里,皇上和几个大臣商议事情,最近各地方人有点闲钱了,要送孩子进学,地方官想办学,识字的老师都紧缺,朝廷也为难,可总要想办法。


皇上听张廷玉说完案子,笑了笑:“你们的十四阿哥,血性有的。”


马齐也笑:“要臣等震惊的,是八贝勒。”


大郡王黑脸:“这不是应该的?”


众人:“……”


皇上端起茶杯,安心用茶。


太原知府打着十四阿哥的名义不进刑部,胆小怕事的,哪里敢去找十四爷要人?胆大的清廉为官的,都知道这个案子就那么回事儿,能拖就拖。倒是要老八捡了漏,表现一番。


也好。


“有些事情,郭琇也不方便处理。魏珠你走一趟,告诉老八,要他在刑部多呆一阵子吧,协助刑部办案,将一些积年的案子,都审审。”


“嗻。”


八贝勒再次听魏珠念完口谕,知道他的行事要皇上满意了,大喜过望,满心干劲。


八贝勒大出风头。


大郡王在南书房被“荼毒”一天,晚上还要在乾清宫干活:帮皇上批复折子!


手腕酸、腰也酸、脖子更疼,刚起身活动活动,听皇上吩咐他:“太原知府王达,阳曲县令杨重民,不管案情怎么样,官职是一定没有了,胤禔你看看,吏部的接任名单,有没有问题。”


一个头两个大的大郡王:“……儿臣遵命。”


潇洒领着二十一弟和二十二弟进来,眼见宫人们肃手而立装柱子,大哥苦哈哈的长工模样,和两个弟弟挤挤眼:不说皇上,就是太子,也不是人干的活啊,又累又不讨好。


“给皇上请安,给大哥请安。”哥仨一起喊一声,一起行礼,一起围着大郡王转悠,好似看“劳模”一般的钦佩目光。


大郡王:“……这是哪里玩了一天?”


“在童学院学习的哦。”潇洒给自己正名,抱着两个弟弟上炕,自己脱了靴子上来,津津有味地和弟弟们吃着奶酪酥饼,还有嘴巴说话。


“皇上,大哥,二十弟在读书,二十一弟和二十二弟说他们好几天没有见到皇上了,特意带他们来。”一转头:“皇上您看,哥哥弟弟们都想和您多见见,多看您几眼。”你怎么能因为二哥偷看您几眼,就废了他?您怎么忍心!


刚进学的二十一阿哥重重点头:“想汗阿玛。”


三岁半的二十二阿哥睁大纯真无暇的眼睛,努力咽下嘴里的桂花糕,小鹿一样孺慕崇拜的目光:“汗阿玛,儿臣昨天在宁寿宫偷看汗阿玛。”


皇上不想搭理他们任何一个,可是皇上面对胖嘟嘟的老儿子,怎么也板不起来脸不是?


皇上也没等几天,这几天天气一直小雨不停,皇上干脆在宫里,陪着儿女们,孝顺皇太后。


三郡王很快行动起来,在一个早朝过后,一伙兄弟们大臣们用了汤水,三三两两一群的,正听八贝勒说着刑部审案过程的时候,押来一个蒙古喇嘛送给皇上。


三郡王跪下来,沉痛陈词:“汗阿玛明鉴,儿臣查到,这就是做了小布娃娃扎废太子的人,废太子之前不是故意对皇上不敬,而是失心疯了。此人在大哥府上,儿臣不敢枉自猜测大哥,但求汗阿玛给二哥一个伸冤的机会。”


皇上面沉如水。


大郡王呆了。


群臣都闭上眼睛:老天爷,求求您保佑我们能安稳过完这个春节吧。


蒙古喇嘛巴汉格跪在地上,一块布堵在嘴巴里,要他着急地“呜呜”着。


皇上早就知道,这个喇嘛,是三郡王,三年前,暗搓搓地通过其他人,引荐给大郡王的。


但皇上装不知道,猛地一起身,对着大郡王狠狠地骂了一通:“留着蒙古喇嘛在府里要做什么?朕看你就是用心险恶……”


大郡王蒙住了。反应过来,他哪里受得住这个委屈?眼见三郡王诬陷他,眼睛都红了,对着三郡王一脚踹出去,再看巴汉格胆敢背叛他,一个闪身抽出来侍卫的佩刀就是一刀,一刀剁了喇嘛巴汉格,任由巴汉格的脑袋滚在脚边,鲜血湿了青锻绣蟒的靴子,“扑通”跪下,对皇上喊道:“汗阿玛,儿臣冤枉!”


大郡王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直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皇上却是暴怒了:“大胆胤禔!”


皇上瞪着被踹出去的老三,身首两处的喇嘛,眼前一阵阵发黑。


可大郡王此刻头脑昏昏涨涨的,哪里还有理智?这几天也叫折腾的,两个浓浓的黑眼圈,头疼胃疼肝肺都疼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正觉得“太子”这个位子实在不好干,也明白了皇上故意使唤他的用意,只怎么也不甘心就此放弃。


此刻听了三郡王的诬陷,听着皇上的训话,也不辩解,只觉得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此了断,也是帮他做了决断。一时回忆这四十年来的争斗,酸甜苦辣心里难受得紧,面上热泪滚滚。


“汗阿玛,儿臣知道无从辩解。”大郡王伏地哭得不能自己,声音嘶哑痛苦,“汗阿玛,公道自在人心,三弟伙同幕僚清流们,陈梦雷、周昌言,魇镇胤礽,诬陷到儿臣头上,求汗阿玛做主。汗阿玛,这个太子儿臣不想当了,儿臣不是这块料,汗阿玛,儿臣不服气老三,汗阿玛要册封太子,儿臣推荐八弟,那和尚道士都说八弟有前途。”


皇上怀疑自己的耳朵:老大你在说什么?


八贝勒吓得要昏过去,“扑通”跪下,眼泪小河一般:“汗阿玛,儿臣冤枉啊。那和尚道士儿臣就见了一面,听到他们胡说,已经打了他们出去府里,汗阿玛,儿臣真没有其他心思,汗阿玛……”


八贝勒感觉,这次他真要给大哥给害死了,一声声“汗阿玛”哭得肝肠寸断。


皇上眨眨眼,还没回神,伸手指着老大,老八,不停地抖。


大郡王愣住。


三郡王从地上爬起来,咳嗽两声,望着八贝勒面如死灰,大郡王还不知道什么事情的蠢样子,眼睛亮亮的,伸手擦去嘴边的血迹,跪下来大哭道:“汗阿玛明鉴,大哥果然是有不臣的心思。汗阿玛,二哥冤枉啊。”


九阿哥和十阿哥、十四阿哥反应过来,“扑通”“扑通”都跪了下来,一起哭着:“汗阿玛,那和尚道士,八哥真没留着,打骂一通,就撵出了府。就见了一面。汗阿玛,明鉴。”


皇上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又猛地坐下去,眼神在老大和老八之间质问。


皇上那,绝对,不明鉴啊。


顺带打压一波老八,打压打压满汉贵族士绅的气焰,皇上巴不得那。


可是皇上眼见几个儿子如此争斗,不惜要了兄弟们的命,皇上如何忍得?


八贝勒哭喊:“汗阿玛,儿臣冤枉。”


大郡王还是愣愣的:“汗阿玛,这是儿臣的提议。”


九阿哥心思转得快:“汗阿玛,三哥明知道这个喇嘛的事情,却不早说出来,其心何在?汗阿玛明鉴啊。”


皇上说的一点儿不错,九月的天,果然变了。一连几天小雨不停,一直下着毛毛小雨,不大一会儿就转成了大雨,而且夹着呼啸的狂风。风呼呼的,打得窗户上窗户生疼。


天,出奇的冷。


底下跪着的人,都没穿袄子,个个又都被这呼啸的风雨冻得浑身冰凉,瑟瑟发抖。他们在这儿难受,那位在龙椅上端坐着,被十九阿哥叮嘱穿好厚衣裳的皇上,也并不轻松。


前几天还因为老大言语间的兄弟之情动容,此刻因为他们兄弟的图穷匕见浑身发冷。


可皇上收敛表情,是一个无情又多情的帝王。


“老大胤禔牵扯其中,现在回家,闭门思过。”不管如何,老大是一个勇敢说真话的儿子,皇上只要他在家里闭门思过,时间嘛,看他老人家的心情。


“老三胤祉关心兄弟胤礽,有功,对其他兄弟无从友爱,功过两抵消,回家闭门思过。”老三最近的尾巴要翘上天了,明知道自己最讨厌这些巫蛊之术,还摆弄出来,九阿哥的话很有道理啊:其心何在?


“老二胤礽,其事有冤情,然其失心疯需要治疗,继续在咸安宫疗养。”纵然心疼老二胤礽,这个时候不能放出来老二,免得再起来风波。


目光落在下面的一群儿子们身上,顿了顿,皇上止不住一阵心伤,流泪道:“你们都是朕的儿子,朕纵然有偏心,可哪一个朕不疼爱?手心手背都是肉。朕对你们寄予厚望,一心希望你们兄友弟恭……”


皇上胸口堵得棉花,说不下去。


皇子们眼见皇上如此,跪下来伏地痛哭失声。


一家骨肉,缘何至此?


可是天家人,本来就是先国后家,哪里来的家人亲情?


空气都是血色凝固的,大臣们默不作声,低头默默地擦眼泪。


身首两处的脑袋和身体,还留在地上,鲜血不断蔓延在这几百年的血腥地砖上,刺目刺心。


魏珠和一个小太监上前,抬了尸体下去。


皇上擦擦眼泪:“要义庄的人给缝补好,留一个全尸。”


“皇上慈悲。奴才遵旨。”


皇上的目光落在大臣们的身上,慈悲的叹息:“老三身边的一些人,跟着老三编书,功在千古,朕很欣慰,都是有大才华的人啊,为了什么迷了心窍那……”


为了从龙之功啊,可大臣们不敢说啊。


尸体抬下去了,鲜血不好清理,不停地流淌在乾清宫大殿的地面上,不断湿了大臣们的朝靴。


户部汉人尚书·南书房行走·许嘉俊站出来,奏道:“启奏皇上,不若要他们戴罪立功,去地方上教书育人。”


皇上叹气为难:“他们自身行为不正,哪里能教书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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