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封修今年二十九岁。他花了四年的时间接受自己失明的事实，放弃复明的希望。他也没料到，当这个机会终于摆在面前，他会有所犹豫。原本已经将睡未睡的喻微一下子惊醒。她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男人覆在她手上的手背。封修抬手，轻轻用手指描绘着怀里姑娘的脸庞。他用手感触过无数遍，也无数次的想过，他的小姑娘会是什么样子。眼眸明亮，活力朝气，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像是一个温暖的小太阳。“我其实很想知道。”封修淡淡的笑了笑，“你的眼睛是什么样的，鼻子是什么样的，五官又是什么样的。”他轻声道，“微微，我想亲眼见见你。”喻微咳嗽一声，没接话茬，反而有点尴尬。她也在想封先生复明以后的事情。对比两个人的差距，她总有一种别人家的好白菜被她拱了的心虚......喻微沉默片刻，还是坦诚相待，“我长得吧，也不怎么好看......”她这么说，又觉得有点毁气氛，连忙补充，“当然化妆后还是可以看看的！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报多少希望，嗯，就把我往丑八怪想就行......”封修无言的看向她。他难得的情话居然被这么理解......他冷冷道，“你要是丑八怪，那我还不如现在这样子，不用治疗了。”喻微原本还在心虚愧疚，闻言忍不住，“封先生，你这么肤浅吗？只喜欢我的外貌不喜欢我！”一般情况下，这绝对是一道送命题。封修另辟蹊径，冷冷道，“那如果我现在是丑八怪，你喜欢我吗？”“这个没有可比性。”喻微也气呼呼，据理力争，“你现在看不见我，我看得见你呀，你想象我是丑八怪这么难吗？蜡笔小新见过吗？我就长那样！”两个成年人就这个问题争执了三分钟，最终以喻微被亲了好几下告终。她恨恨的抹了抹嘴角，脸上玩笑的神色突然收敛起来。喻微认真的看他，态度慎重的保证。“封先生，我会陪你的。我们一起去。”男人怔了怔，眉眼间流露出笑意。“嗯，我知道。”他轻飘飘的补充，“就算你是蜡笔小新那样......我也还是勉强喜欢你吧。”“喂！谁要长那样啊！”封修最后没有选择封伯母提供的治疗方案。但是他接受了她定下来的预约时间。封修按照预约的时间出国和医生见面，喻微执意要陪同他一起去。“这种事情我当然要去。”喻微难得也耍性子，“和封先生没关系。我也不是担心你，但是我要去。”她认真的强调，毫不犹豫的堵住封修没说完的话。“我自己要去，不是因为你，我要亲眼看看。”她这样偶尔蛮不讲理的态度，反而让原本想说什么的封修不得不改变想法。总觉得在车祸事件过后，两个人的身份就调转过来了。封先生有些困扰的思考着，他一个保护者的身份......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不放心他？喻微才不管他在想什么。捧着小本子，作为封先生的家属随行。喻微看着封修接受一项项检查，和不同的医护人员交谈，确认事项。她英文不太好，有时候也是一知半解，却从来没放弃过学习，遇到生涩的名词，也会连比划带猜的弄懂。检查的结果是好的。在缴纳大笔治疗费用后，治疗的事情就可以提上日程。前期需要做一些准备措施，大约一个月左右，需要注射特殊的药水和药膏等眼部护理，从而使手术达到最好的结果。前期的准备可以不用住院，领取到相关药品后，封修就回到了封宅。和以往并没有多少区别，只是眼睛上多了一层纱布，粗糙的触感会有些不舒服。喻微一同回到封宅，还在门厅，她撇下封修就跑没影了。男人有些无奈，刚刚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好，到客厅坐下，手指按着纱布，有些出神。他没能出神多久，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还没做出反应，他就听见一声痛呼，还有沉闷的碰撞声。封修一下子站起来，朝着声音走过去，微微蹙眉。还没走近，他就忍不住责备道，“跑什么？桌子都看不见？不要这么急躁......”他走过去，还没扶起被绊倒的人，手腕就被人一把拽住。喻微跪在地毯上，直起上身，伸手，捉着男人修长冰凉的手指，往自己的脸上碰。娇嫩柔软的肌肤在遇见偏低的温度的时候有些瑟缩，喻微却没有放开手。她一直让那只手顺着她的脸颊抚摸上去，直至触碰到她的眼睛。男人的手指微颤，似乎是不能确定触碰到什么，像是被烫到似的要移开。他没能移开手指，就被喻微轻柔，却用力的按住了，牢牢的按在自己的眼角。喻微笑起来，仰着头，让男人温凉的指尖按在她蒙住眼睛的那层纱布上。日光明亮，尘埃浮于空气。年轻的女孩跪在地毯上，纤细的双手按着另一双手，直直的触碰着牢牢的蒙住眼睛的那层纱布。被她抓住手的男人同样用厚重的纱布遮住大半张脸，微微前倾着，却仍旧可见那清冷的眉目间流露出的几分错愕。视野是一片宁静的漆黑。喻微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她仍旧可以想见现在封先生的样子。“封先生，我陪你一起。”她轻声说，“我和你一起，没什么的。”我陪你经历你所经历的，分担你所忧虑的。我不曾说什么，只要你知道......我，会，在。第69章手指下熟悉的触感让人很清楚这是什么感觉。男人手指颤了颤, 下意识的就想去扯开那层纱布。他冷下脸, 语气低沉急促，“这是做什么？你也想试试失明是什么感触？这不是什么游戏——”封修纵横商场多年, 难得有失态如此的时候。喻微却让他变了脸色, 态度糟糕，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压抑。“有什么关系, 就当体验。”喻微躲开他的手, 轻松道。“我一个画画稿的嘛，也需要灵感。我想画一个失明的小动物......不行吗？”喻微倒是很看得开，还有空嘀咕。“也不是很不方便，我是不习惯, 习惯就好了。”她摸了摸牢固的缠在眼睛前的纱布, 因为骤然失去光明而有些难以接受。不过还好, 喻微想，她可以慢慢适应。她从很早就想过, 怎么做，才合适, 才能给出自己能给出的最好的。也许是头一次谈恋爱，也许是因为特别喜欢这个人。喻微总想做点什么。喻微在想到这个灵机一动的好主意的时候，完全没觉得后悔。怎么说也不如做。她会的东西不多, 能帮上忙的地方也不多, 能有所感觉，不是挺好的吗？男人沉默片刻，才叹气。就算绝对不会说出口, 也不会给出准确的答复。她能这么做，还是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不是纯粹的欢喜，还有些酸涩。“现在我也是失明人士了。”喻微摸索着，抓着封修的胳膊站起来。她弯起唇角，慢慢握住男人的手，十指相扣。“这段时间，就麻烦封先生多照顾我啦。”说归说，真正过起“失明”的日子，喻微还是有些难熬。对封宅的格局早已熟悉在心，又有封先生做的失明的布置在后，喻微才觉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也能更深刻的理解封修这样设置的用意。有些地方不是严苛，只是必要的要求，失明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就算这样，她也免不了磕磕绊绊，有时候还会撞到什么。“早说了，让你不用这样。”封修叹气，手摸到她的脑后想替她解开纱布。“你这样也不方便，对眼睛也会有伤害。没有必要这样。”喻微熟练的双手抱头，以一个滑稽的姿势躲开，却很坚决。“我不要。”她信誓旦旦，“我早就咨询过医生了，只要注意得当，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男人手指一顿。“早就？”他突然明白过来，“在我和主治医生交谈的时候，你整天缠着护理人员问的就是这个？”喻微有些讪讪，“是啊。”封修拿她没办法。他也有些无奈，只能一再叮嘱，“觉得不舒服就取下来，你没事天天戴这个做什么？”“知道了，你好啰嗦。”喻微一撇嘴，胆子也大起来，“不用担心，哎，好疼！”被擦在脚腕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气，喻微就只有抽气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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