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她今天在剧组又见到了那个小男孩。组里有个演少年兵的群演生病了，小男孩是来顶替他的。小小年纪孤身一人，来剧组的时候一个陪伴的人都没有。他自我介绍说叫张天天，今年十三岁。十三岁的孩子长成他这样，应该也算瘦弱了。可他演起戏来一点儿不含糊，比谁都能吃苦。温故休息的时候看他一个人在那儿给手臂缠纱布，想关心一下他的伤势。结果张天天看都不看她一眼，默默走到一边去了。中午放饭的时候，她看到张天天和秦溪说了几句话。两人肯定认识，但关系到什么程度不好说。温故几次三番在这孩子身上碰了钉子，也就没再纠结着还他钱，只当那事儿没发生过。本来还想去问问秦溪，一想到两人之间隔着个唐应钦，她又失了勇气。她现在不太敢跟秦溪说话。小美处理完她的伤口后，催着她上床睡觉。第二天一早两人打车去了医院，找医生给伤口拆线。医生一看温故这伤口，气不打一处来，不停地数落她不注意。“弄成这样是肯定要留疤了，你说你们小姑娘，不是最爱漂亮吗？”温故一点触动没有，只谢过医生。等线拆完拿了药出门，她才叮嘱小美：“留疤的事情不要和唐应钦说。”“知道了姐，只不过……”“不过什么？”“你不后悔吗？”“为艺术受点伤算什么，没什么可后悔的。”小美垂头丧气，反倒表现得比温故更难过。她是真心觉得惋惜。本来以温故的颜值，在这个圈子也是数得上号的。结果现在留了疤……两人从医院回来后直接回了剧组接着拍戏。那天一直拍到了晚上八点。收工的时候傅瑎突然过来，问了温故一句：“可以吗？”温故正喝水，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道：“可以，导演我可以的。”“我是说你的伤要紧吗？”温故摸摸额头：“医生说没关系。”事实上医生当时在办公室里哀声叹气，说温故是他近几年来看过的最不会护理伤口的人。“简直一塌糊涂。”傅瑎难得笑了笑，又跟温故说了几句拍戏方面的事情，温故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她看到不远处秦溪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没跟阮荨团队的人在一起。她正在接电话，神情有些急躁，显然电话那头的人令她不爽。她说了几句后直接挂断电话，眉头皱成一团。抬头看了眼四周后，转身就没入了人群里。傅瑎发现温故没在听，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什么？”“没什么。”“羡慕别人团队人多？”“没有。”“其实你不用羡慕别人，你比别人更有优势。”更年轻也更漂亮，关键是演戏的那股拼劲更凶狠。傅瑎拍戏这么些年，跟温故一样这么拼的女演员不多见。阮荨毕竟年纪大了，而且心急了些，从她挑的未婚夫就可见一斑。温故却误会了傅瑎的意思，以为他指的是唐应钦，笑容便有些尴尬。她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生怕傅瑎再往下说什么。走出几步后温故脚步一顿，视线落到了不远处的张天天身上。他脱了头盔夹在胳膊下，一身泥泞地往前走。瘦小的身躯夹在一群高大的群演中间，愈发显得纤弱。没人给他递水，甚至连张纸都没人给他准备。温故有点不忍心，叫小美给他送瓶水过去。张天天看到那瓶水时明显愣了一下，扭头过来看温故。温故突然就有点紧张，生怕他又像上两回那样理都不理就走掉。结果张天天接了小美的水，还和她说了声谢谢，这才和几个群演一起离开。温故小小激动了一把，回来盯着小美的脸看了半天：“是不是你长得比我好看啊，那孩子才会理你。”“姐，你这是埋汰我吗？论美貌我肯定比不上你啊。”“那就是因为你长得比较可爱吧。”小美是圆脸，看起来一团和气很讨人喜欢的样子。这种脸混娱乐圈可能会吃亏，现实生活里却是男女老少大爷大妈们的最爱。张天天这孩子也是会挑人。晚上和唐应钦打电话，温故就和他提了这个孩子：“……他好像和秦溪认得，说不定就是秦溪介绍进组的。”秦溪刚来没几天，张天天也来了。剧组有人牵线搭桥，事情会好办得多。“我还看到秦溪今天接了个电话，不太高兴的样子。是不是骚扰她的人又来了？”“她的事儿你就别管了，你自己怎么样，拆线的时候医生有说什么吗？”“说会留疤。”唐应钦没想到她这么老实。“还是不要骗你得好。跟你撒谎很累，撒了一个谎就得再编无数个谎去圆。反正小美是你那边的，我不说她也会说。”“什么时候我在你心里成了这样。”“你一向神出鬼没无所不知啊。”温故笑嘻嘻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搞得唐应钦心有点痒。“我过两天再去看你好吗？”“不用，我这伤都快好了，你好好上班，公司里那么多事情，你每天忙不过来吧。”“偶尔给自己放个假没什么。”“可你才来过，一个月内连着放假不太好。你可是大老板，底下这么多员工指着你吃饭，你得为他们着想。”一句话，就是不让唐应钦过来看她。被拒绝了的唐老板有点小小的郁闷：“我怎么觉得你对个孩子比对我还热情。”“什么话，人家小孩子才多大，一个人出来拍戏多苦，身边都没个照顾的人。你说这家长就放心得下？也才十三岁而已。”唐应钦头一回听温故提起这孩子的年纪，听了之后不由皱了下眉。“这么大？”“这还大？未成年啊。”唐应钦没再说什么，叮嘱了温故几句后就赶她去睡觉。电话挂得有点急，温故也有点懵。刚刚还热情地说要来看她呢，怎么一转眼又没空陪她说话了。唐应钦挂了电话后直接给人打电话：“……对，傅瑎剧组里那个叫张天天的临演，替我查一下，最好今天就给我照片。明天把详细资料发给我。”挂了电话他坐在沙发里想事情。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又给那个房东打电话：“……不是催你帮我找人。上次租你房子那孩子叫什么？”“说叫王七，我一看这名字就觉得假得很。不过他有按时付租钱我也就没说什么。”“他平日做什么工作？”“不知道，租我房子也就两个月，还总是早出晚归，有时候一晚上也不回来。手里好像有点钱，不像是穷得要要饭的样子。老板，你跟这孩子什么关系啊？”房东想歪了，以为是唐应钦的私生子。若真是他的孩子，那可得用心找。找到了岂止两百块，给个两百万也不是不可能啊。结果这话一问，对方直接挂了电话，搞得房东懊恼不已，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唐应钦不确定张天天和王七有什么关系，也不能肯定王七就是温政。但手下人查过王七的底细，发现这孩子确实有在剧组跑过龙套。除了演戏，他也做别的兼职，收入很不稳定。因为是孩子局限很多，除了卖苦力他也找不到别的活计。进剧组反而是最好的情况。唐应钦想起温故说秦溪认得这孩子，就给对方打电话。电话打过去没人接，他又给她留言。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回音，唐应钦只能先去忙别的。秦溪那会儿正在画画，画架上一块白布，被她手里的颜料涂出一个男人的轮廓。画了几笔后神韵便出来了，眉毛、眼睛还有鼻梁，她画得很快，唐应钦的脸在画布上慢慢呈现，和真人有七八分的相似。画到嘴唇的时候秦溪犹豫了，想不好该怎么画。她回忆对方的双唇，从学生时代到如今，总觉得记不住太多的细节。说到底还是没吻过。秦溪突然起身，把笔和颜料盘扔到了桌上，转身进了浴室洗脸。头一回在男人身上有了挫败感，秦溪很讨厌这种感觉。但一想到刚才唐应钦给她打电话发短信，心里又有点甜蜜。甭管为了什么事儿，他总算还记得她。第二天她陪着阮荨进组拍戏，碰到张天天的时候就约他晚上一起吃饭。“你这么累得吃点好的，剧组的盒饭不行。”“我没关系的秦姐。”“长身体呢，难得吃我一顿没什么。不用有什么负担，咱们是朋友。”张天天难得露出一点笑容，点头同意了。“也不去太远的地方，就在影视城里找家饭馆。我记得你喜欢吃烤鸭，有家新开的店，咱们去试试。”他俩说话的时候正好温故走过，她本来在跟小美说话，突然就收住了话头。抬头的时候和张天天的视线撞到了一起，对方依旧是一脸冷漠的样子，不像那天和小美说话时的表情。不知为什么，温故觉得这孩子对自己特别冷淡。就因为她撞过他吗？温故微微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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