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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闺中记

季陶然并未明白这三个字究竟何意。云鬟对上赵黼有些阴鸷的眼神,却已经知道了,眼神闪烁,娇红的唇微抖。赵黼微微一笑:“不管原本你心里的人是谁,你也只能是我的,本王明白。只要你做得到,我会饶了季陶然,不仅是他,还有以前种种,尽数一笔勾销,你维护的那个人,从此不会再追究。如何本王对你可好”云鬟道:“王爷”赵黼冷笑:“怎么,方才还说让你做什么都成,这么快就反悔了”季陶然呆怔地看着他两人,此刻尚不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赵黼道:“过来。”云鬟一抖,忍不住看向旁边的季陶然,眼神有些恍惚。她转回头来,迈步往赵黼身边儿挪了一步,这样三四步的距离,却走得如同人在悬崖峭壁上,随时随地便会粉身碎骨。赵黼淡然看着她,复又扫一眼季陶然,却见他茫然站在原地,却又有些忐忑地盯着云鬟的背影。云鬟终于走到跟前儿,赵黼眉睫微动,眼底却只是冰雪之色,目光随着眼前人的动作而移动,逐渐地从上到下是云鬟复又跪了下去。正因如此,身后的季陶然眼睁睁看着,已经是明白了。可虽然明白,却仍是无法置信,季陶然摇头:“王爷妹妹”语无伦次,脸色大变。云鬟听着他的声音,低着头,眼中的泪扑簌簌掉了下来。赵黼淡看一眼季陶然,见他正要冲上来似的,便一挥手,门边侍卫上前,便将他死死拉住,就要拖出去。赵黼垂眸看云鬟:“怎么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云鬟浑身发抖,却慢慢地抬手,纤纤素手扶在赵黼膝头,却只是秋风中落叶一般。只听季陶然在身后叫道:“不要妹妹不要”赵黼眼神越发冷,竟道:“季陶然,你看见了她肯为了那个人做到这种地步。”季陶然拼命挣扎,却无法从侍卫们手底逃脱,只拼命唤云鬟。赵黼笑道:“你不舍得是么心里也跟我一样恼恨是么也跟我一样恼恨且嫉妒那个人是么季陶然,你既然知道他是谁,且说出来,本王替你出气。”季陶然抬眸看向他,眼睛也泛了红。赵黼道:“那人既然同她有私,就该护着她才是,可却舍得她如此受苦,你能看得过去么或许”她忽地微微俯身,抬手抚上云鬟的脸:“或许只是她一相情愿,故而甘心情愿为了那人受苦的,真是何其傻季陶然,你知道那人是谁,你可以救她,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这般欺辱,对不对”云鬟猛然抬头,对上赵黼的眼神,此刻已经知道了他的用意,待要回头看季陶然,赵黼却用力捏住她的下颌,有些狠辣地盯着:“你方才应允过的,不管是任何事都行。现在,你们两个各自都有一个选择,对你来说,你若是做得到,我便把所有都既往不咎,包括季陶然我也会放过他。而”他抬眸盯着季陶然:“对你来说我只需要你说出一个名字,就可以救她。你们两个,想要如何”云鬟胸口微微起伏:“表哥,别上他的当。”她的手抚在赵黼膝头,无法自制只是抖,却不能挪动一寸。季陶然在后,耳畔跟脑中仿佛都是一片轰然。仿佛看着他有些呆怔,赵黼忽地抬手,压在云鬟发端,用力往下一摁。季陶然眼睁睁看着,整个儿仿佛炸裂了一般,叫道:“不要放开她”赵黼道:“名字。”挣扎之中,季陶然眼中有泪凌乱坠落:“我说、我说你放过她那个人、那个人是”“表哥”云鬟拼命推开赵黼,想要大叫:“季陶然,不要说”一团混乱之中,耳畔却只听见“咻”的一声,极为轻微,却寒锐透骨,就仿佛不祥鸟的黑翼掠过夜空。与此同时,赵黼蓦地起身,他目视前方,手上用力,掌心的珠花顿时再扛不住,应声化做齑粉。珍珠玉石随手指缝间流出的鲜血纷纷坠地,末尾一颗极大的珠子侥幸逃脱,侥幸得脱,滴溜溜滚落。云鬟摇摇晃晃起身,回头看向门口处。夜深人寂,刑部之中却仍有几处灯火通明。是夜,白樘人在公房之中,将卢离一案的卷宗整理归拢妥当,准备明日的过审。正看时,忽地听见一声尖叫,白樘抬眸,目光似能穿破重重夜色,他已听出,这是崔云鬟的声音。先前巽风自城外回来,他还并未察觉怎么样,等到了刑部,云鬟跟赵黼下车之时,才真正有些意外。那女孩子一身浅色的袍子上,满是凌乱血迹跟泥土,头上有伤,一张小脸大半儿被血迹濡染,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当他及时将跌下车的她抱住之时,抬眸却见晏王世子也随着下车,原本那金冠玉带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却仿佛在沙场上滚了十几个来回儿一般,绛红袍早看不出本来面目,脸上身上,各处都是泥尘灰土,草叶枯枝。巽风知道白樘好洁,在马上已经事先稍微整理过了,是以未算太差。此刻看见赵黼的模样,白樘才知果然是九死一生。将卷册合上,白樘起身出门,站在廊下观望了会儿,便问:“是怎么了”任浮生才回来:“是凤哥儿醒了,巽风哥哥喂她吃药呢。”白樘想了会儿:“世子呢”任浮生道:“先前世子府的人来找,世子便回府去了。”白樘不语,任浮生忽然问道:“四爷要不要去看看凤哥儿”白樘仿佛出神,复抬眸望向回廊下片刻摇头:“不必了,且让她好生安歇。”因此是夜,云鬟便歇息在刑部之中。次日一早儿,刑部自有人准备了简单的早饭,云鬟起来略吃了几口,又喝药,她额上的伤已经料理妥当了,然而还是沙沙地隐隐作痛。何其相似,曾经她伤的是额前,季陶然却今时今日,她仍是额上带伤,而季陶然命悬一线。仿佛他的所有祸患,都是因她而起的。她一早上起来,便先去探望过,那时候季陶然还未苏醒,但是负责调治的苏太医叫她不必过于忧心,因为他的性命已经无碍,但还要仔细调养几天才妥。正在发呆,忽地听得轻微脚步声响,云鬟抬眸,对上一双似乎永远都是波澜不起,永远都是沉静宁澈的眼睛。她猛地站起身来,因起的太急,不觉又有些犯晕,忙撑着桌子站定。白樘止步,见她面色平静了些,才问:“怎么样了”云鬟低头道:“谢侍郎,我无碍。”白樘这才走到跟前儿,便也在八仙桌旁边儿坐了,思忖了会儿,又看她额上的伤:“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你可能回答么若是撑不住,我稍后再问。”云鬟道:“我好了,侍郎请问就是。”白樘这才问道:“季陶然如今尚未醒来,那卢离也并未细说当时情形,你可能跟我详细说明么”云鬟低低吸了口气,白樘瞧出她神色略有不安:“不必怕,卢离如今在大牢里呢。”云鬟唇角微张,却不知从何说起。跟卢离在鲁家旧宅交手的经历,她自然是再不愿回想起一遍的,可是之所以难以开口的原因,却也是因为:卢离之所以改变了动手方式,跟她诈他的那些话脱不开干系,倘若要说起来,岂不是越发的惊世骇俗提审卢离这一场,并没用许多公差,只传了巽风震雷,两个书吏,门口侍卫把守,不许闲人进内。因有鸳鸯杀前车之鉴,这次缉拿到卢离之后,便由铁卫送回刑部,关押在独一间的黑狱之中,连狱卒都不得擅自相见。黑狱比一般的刑部大牢要更安静,被囚在此处,就如同被遗弃在与世隔绝之地一般,对于一些心志不算坚强的囚犯来说,最多是需关上一个月,人便半疯了。卢离靠在墙边儿,抬头望着头顶那透气的小孔,这房间中唯一的亮光便从那一处透进来,看的时间长了,甚至让人觉着那是一只俯首凝视的眼睛。卢离看了会儿,眼前忽地出现如此一幕,年少的他在鲁家的旧宅院中奔跑玩耍,不留神撞到伺候大奶奶的小丫头缀儿,小丫头新上身儿的石榴裙上便多了个新鲜的巴掌印儿。缀儿大怒,指着骂道:“作死的小贱东西,是没长眼么往你娘身上撞”卢离瞥她一眼,一声不吭,缀儿越发气恼:“就跟你那个不知廉耻的亲娘一个样儿,都这么爱乱往人身上扑,可要不要脸”卢离皱眉,缀儿见他仿佛有些怒色,偏又说道:“你瞪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明明是哥儿的奶娘,谁知道还敢把自己当大娘了,你不信,且去后屋院里瞧瞧”卢离转身就跑,听得缀儿在后面仍是“骚039货长贱人短”的骂着。他来至后院,才进院门,就听见有些气喘吁吁的声儿,隔着窗扇透出来,依稀有些熟悉。卢离跑到窗户边上,那窗扇往外支着,怎奈他个子小,看不见,只得拼命踮起脚来,昂头朝内看去。却见里头炕上,是鲁家的大老爷,褪了裤儿,正压着人行事,那人衣衫凌乱,一把头发吊在炕边儿,嘴里哼哼叽叽不停。两人兴起之时,那妇人一个转身,无意看见了窗外的小孩儿,面上因露出恼意,竟冲着他大使眼色,示意他快些离开。卢离当时还并不明白那到底是怎么了,也不明白当时他心中究竟是何感觉,直到那天鸳鸯杀来至鲁家,大开杀戒,他同样是在外头,呆呆看着里头,在深觉可怕之时,忽然又觉着这些人活该如此。包括他的那个曾拼命使眼色示意他不要打搅自己好事的“亲娘”,当看着她咽气之时,卢离并不觉得如何伤感。以后不会再有人骂他“小贱东西”,也不会再有人打他,把他关进柴房里了唯一有点可惜的是,以后就不能再跟人叫“娘”。谁知张大继竟会收留他,张娘子身子虽不好,可却是真心实意把他当作亲生儿子来看待。那时卢离才知道,原来并不是任何的“娘亲”都是“骚、货贱人”,他甚至常常懊悔:为什么他不是张大继跟张娘子的亲生儿子呢可他想不到,害了张大继的,却也是他自己。那天他因杀了朱三郎家的狗,给那尖嘴妇人告诉了张大继,此后,张大继神智一直有些恍惚。当夜他喝了很多酒,喝醉了,便拉着卢离的手说:“人不是畜生不能当畜生,你不是的”卢离似懂非懂。不出半个月,张大继就忽然失心疯了。朱三郎是张娘子的弟弟,本来张大继在刑部当差之时,这两个人殷勤备至,不知来打了多少次秋风,求张大继办了多少难为的事儿,然而自从张大继自刑部退了后,这两个人渐渐地就变了嘴脸。就算是张娘子因为要吃药的原因费钱,一时手头吃紧跟他们借一丝半点儿,他们也都跟铁老虎一样,牙缝儿都钳的紧紧地。在卢离进了京兆府之后,他们总算是见了点儿晴色,一日提了盒点心来见,卢离只冷冷淡淡地应酬,朱三郎才讪讪对卢离说,有一件事需要他帮忙。卢离直说帮不上,一口回绝。朱三郎还未如何,孙氏先发了疯,指着之卢离鼻子骂道:“你不过是张家的养子,若不是姐姐好心收留你,你早就死了,如今翅膀硬了,却丝毫也不带挈亲戚,真真儿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张娘子在内听见,只顾咳嗽,虽有心要帮孩子,怎奈无法下炕,挣扎来去,便跌在地上卢离也不说话,只拔出腰间刀放在桌上,然后冷冷地扫着他们两人。自此两夫妇再也未曾上门。铁链声响,卢离从回忆中醒来,见公差进来提审。外间虽闹得地覆天翻,卢离却丝毫不知情,被带上堂来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问白樘:“他们两个死了不曾”白樘自然不会回答,只道:“你是盼着他们死,还是活”卢离眯起双眼,最终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白樘垂眸看着桌上案册,因说道:“卢离,你是从何得知鸳鸯杀作案手法,又是如何模仿他作案的,快些供认。”此刻卢离的目光,不再似先前般阴冷,却只是淡然冷漠。或许是知道大限将至,或许这些事憋在他心底太久了,卢离毫无隐瞒,淡淡道:“我是鲁家唯一幸存的活口,自然知道,另外”面上忽然泛出一种类似怜悯之色:“义父为了鸳鸯杀劳心劳力十多年,那人已经成了他的心魔,我亲眼见义父镇日忙碌在外不着家,亲眼看着义母日日盼望却终究失望。我恨那个人,却也极怕那个人。”白樘道:“你既然恨怕,如何还要让自己也如他一样”卢离道:“你可知我义父因何而发疯只因他看见我杀了那朱三家的狗儿,他害怕,害怕我也成为鸳鸯杀那样的凶徒。”白樘问:“那你因何还要辜负张捕头所愿。”卢离道:“我并没辜负他,他活着之时,我从未做过任何违法乱纪之事。”白樘问道:“那之后呢,又是因何改变”卢离道:“侍郎何必只是问我,难道你不知道么义父义母都相继去世了,这世上我还在乎谁这世上还有谁能拦着我”他嘶嘶地笑了起来。白樘顿了顿:“那林禀正呢”卢离听到这个名字,略想了一会儿,便又道:“他是个有趣的人,我一看他,就知道他心中有事,他身上有股杀气,只是下不了决心而已,当时义母还在世,我并不想动手,就只暗中观察他”当看着身边儿有个跟自己有一丝相似的人之时,无法亲自动手的卢离仿佛找到了人生乐趣所在,他看着林禀正困苦,看着他走上邪路,看着他一再犯案就仿佛他自个儿也跟着行事一样,如同一种诡异的演练。有一次他甚至装作一无所知的前去接触林禀正,看着他微微惊慌却又冷漠的模样,卢离心中兴奋莫名。他甚至暗暗希望林禀正可以更疯狂一些,让这场嗜杀之戏不必落幕。只可惜,想不到事情竟是如此终局。擒拿林禀正之时,京兆府的人也在场,只一眼,他就认出了被巽风抱着出来的那个人是谁,虽然被包裹的看不出端倪,却瞒不过他的眼。崔云鬟。卢离从很久之前就知道这个名字了。那时候,刑部才捉到了鸳鸯杀,张大继高兴之余,便带卢离前来,因说道:“你瞧,这就是杀害你全家的人,如今终于要伏法了。”卢离看着牢房中的鸳鸯杀,他已经有些不似人形了,然而当他一抬头、露出乱发之中的那双眸子的时候,却知道的确是他当看见卢离的时候,鸳鸯杀忽然扑到跟前儿来,张大继只以为他垂死挣扎,便对卢离道:“不必怕,他上了手镣脚镣,再也伤不到你了。”可是卢离却只盯着里头那人,见鸳鸯杀抓着栏杆,低头看着他笑,道:“原来是你你长大了许多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卢离心中略有些怕,忙躲在张大继身后。鸳鸯杀却又站起身来,望着张大继道:“你们不必得意,休说是你,白樘也捉不到我,若不是崔家的那个小丫头,你们能在老子跟前儿耀武扬威”张大继呸了他一口:“恶贼,怪物杀千刀的禽兽,被凌迟处死都不足偿你所犯的罪。”鸳鸯杀桀桀笑了两声,道:“我会被千刀万剐,可是我不会死,因为世间绝不止我一个怪物。”说到这一句,便低头又看向卢离,双眸之中带着邪狞的笑意,仿佛在预言什么。卢离淡淡地将前情交代过了,书吏一一记录在案。卢离道:“我知道鸳鸯杀被缉拿归案是因为崔云鬟,我也知道林禀正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她,所以”早在崔云鬟回京之时,他就暗中留意作者有话要说:了,对这女孩子的行踪举止,烂熟于心。在尸首上写上一个“崔”字,似挑衅,似复仇,有一种隐秘扭曲快感。书吏才要记录,白樘抬手:“这句不用记录在岸。”卢离听了他这般吩咐,忽地问道:“他们到底死未死”白樘不答,卢离自言自语道:“多半是没死,不然,如何我看不见他们”白樘面沉似水:“你可还有其他要说的”卢离眼神有些恍惚,顿了顿,才说道:“我死也想不明白,她到底为何会知道那些事。”堂上一片沉默,那正大光明金字底下,江崖海水捧红日之前,是那人一身仙鹤起舞的朱红官袍,沉静答道:“暗室亏心,神目如电。神鬼不可欺,律法更不可欺”fowerch0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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