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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夫君猛如虎

林江琬先是带着警惕偷偷看了陆承霆几眼, 但见他真的一脸正经, 再没像之前那般,渐渐也放下心来。她绕向背后,从箱子里取出熏蒸过的干净绵帕, 垫着手触碰上他肩头的伤。不过十来天的功夫,之前深可见骨的伤已经合拢,没有渗血溃破,内里新肉表面新皮都渐生长拉扯着,有愈合的趋势,虽然若过分用力还是会撕开, 但这种恢复速度,已是常人所不能及。她正这样想着,陆承霆忽然开口:“本王觉得伤口恢复很快, 可见你医术不错。”林江琬愣了愣。乍听见别人夸奖,她是十分高兴的, 尤其还是个挑剔难伺候的人,那就更觉得高兴, 甚至平复了心中因他之前狂放脱衣吓人留下的阴影。但经验上来说, 这个人,一句好话后头通常势必还要转个弯。所以这高兴还早了点。她轻轻“嗯”了一声, 一边低头去查看伤口, 一边等着他的下半句。陆承霆果然有下半句, 他神色平静, 语调也平平稳稳:“多谢。”林江琬的手指就那样停在他肩头, 不禁怀疑自己的耳力道:“郡王说什么”陆承霆眉头一皱,果然是享不得福的乡下狸猫,好话居然听不到的。这种话他自是不可能再说一遍,便扯平了一张脸,端着架子问道:“怎么样,从这伤处能否看出端倪线索来”林江琬还是更适应这样冷言冷语的郡王,便只道是自己方才果真听错了。她再看一眼那伤痕,斟酌着答道:“我说我所见,未必全对,若有不对之处请郡王如实相告,这样对合一下线索才不至于找错方向。”陆承霆点头,一边将系在腰上的衣服又紧一紧,以防止在她说道关键时刻忽然脱落。林江琬微窘着移开视线,胡乱看着一旁花几上的香雪兰:“伤郡王的兵器乃是二尺余长的宽刃,前头,大约是个月牙形。”她对兵器知之甚少,叫不上名字,但她对伤口却知道的多,见到一处伤,脑海中便能刻画出那凶器的样子,甚至是如何速度,如何角度,如何力量切皮入肉,她都有数。陆承霆脸上微闪过一丝惊讶,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郎中技艺超群的,也未必能断这个。又不是府衙仵作,能时常见残肢尸首之类的。他扭头看她:“连刀刃形状都能看得出”林江琬两只手还比作那弯刀形状,正要往下接着说,被他打断,连忙收住:“可有错处”陆承霆摇头,就是没错才稀罕,她比划的长度宽窄大小都分毫不差,就如亲眼所见一般。虽说正事要紧,但眼前这位就如射覆游戏一般,总是露出个谜面,下头又深藏着本事,叫他实在忍不住好奇。他扭着脖子盯上她的面容:“你说你的医术是林茂所传,林茂还教你这些”不怪他这么问,实在是他想不出,这种技法要如何教学要他去想,除非每日在她面前砍人给她瞧,日久天长才能瞧出经验和眼力来。这当然不可能,他知道林茂乃是难得的儒雅君子,这事他陆承霆能干出来,林茂可干不出。林江琬被他一问,不由想起心底那丝缕往事。她现在所知一切,自然都拜父亲教导。父亲在汝城那些年,治疗的病患里,一半是瘟疫,另一半便是幽郡兵祸之下的伤民。刀伤箭伤,不计其数,故而如何处理这样的伤处,父亲一边做,一边也没忘记教导她。她还记得,那时候母亲从集市上买来连皮的肥猪肉,父亲便趁母亲未留意时挽了袖子,从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箭簇刀刃去切给她看。最后切得整块猪肉千刀万剐的,都快成了饺子馅了才被母亲发现。后来母亲将父亲和她一顿训斥赶出厨房,还罚晚上不准吃肉吃饭想起那夜三人睡下,黑暗的房间里,她和父亲的肚子轮着咕咕叫,最后到底是母亲心软起身,将那堆肉馅配麦粉做了两大碗汤饺子,端进屋子来。想到这里,她不禁露出一丝笑容。她至今也没忘记那顿饺子的美味,也记得她和父亲挤在微弱的烛光下,狼狈吞咽的好笑样子陆承霆正盯着她等个答案,她这不经意恍惚的样子,自然也就落在他的眼中。他抬手又想敲她,却不知为何,觉得她眼中那丝光芒,竟算得上是他所见过女子中最好看的样子。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个平生从来用不到的词:温柔。伸出去敲她的手又放下来,准备撑着下巴再看一会。林江琬脑中的思绪不过一瞬,失神也就是片刻的事,等反应过来,赶紧正色不安地道歉掩饰:“郡王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陆承霆原本还想欣赏她对着他的身子露出那等痴痴的笑容虽他也知道,那温柔笑容必然是因为想到了别的事,而不是因为他可惜乡下狸猫在他面前总是格外警惕,连走神都不过一瞬就消散了。他心存遗憾,对之前的问题好奇也寡淡了那么几分:“没什么,不过是问问你如何学得这门技艺。”林江琬急忙正色,哪里敢说是猪皮猪肉上练的。只得含糊其辞:“父亲从前爱做些手记,他诊过的见过的,都记下来,像外伤一类画得尤其精细,一旁还有批注”陆承霆点头,靠着描画和批注便学得这样精湛,也是她的本事。他也不在这事上刨根究底了,指指自己肩上的伤,让她继续说伤口的事情。林江琬长舒了一口气,这回再不敢走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他。弯刃的刀剑不是来自大历的,应该是从北方来,大历这边武器尤其南郡,都是轻薄窄细,少有这种厚度。但手法上来说,若用北边那种厚重的弯刀,姿势也更应当是大力劈砍才对,而他肩上这一刀,却仍是使长剑的法子。还有刀刃上的毒,这个最好辨认,南郡气候湿热,出产一种名为“过山风”的毒蛇,这又是北地罕见的。过山风乃是剧毒,若被咬住神仙难救,不过那东西都猫在深山沼泽深草中,寻常人也遇不到。蛇毒大约是出自打蛇人之手,用在郡王身上的被稀释了许多,不至于将人毒死,只能让伤口一直溃破难以愈合,或者是四肢麻痹没有知觉。她每说一句,就朝陆承霆看一眼,看自己有没有什么说错的地方。陆承霆却缓缓点了四次头。从京中出来,他与那些人交手多次,对方从不曾伤他或者说,从没有那个本事伤他。只有临近汝城这一次,对方只有一人,用的也不是从前那种明刀明枪的拦截阻碍,而是蒙住浑身头脸,只露一双眼睛,借着他们渡江时藏在水下船底,直到船离岸了,才忽然从水中一跃而出。当时他们为了载马过江,一艘船只站得下两人两马,十二骑全数分散来不及协力。加上他们水性一般,双脚踏在船上,功夫便大打折扣。这才让对方侥幸得手。他当时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现在被狸猫这样逐条分析,脑中渐渐明朗起来。首先,一个南郡人,特意拿了北地才会用的兵器,前来行刺与他这一点,应当是对方故意在混淆身份。其次对方又在兵刃上用毒,却并没打算毒死他这一点,说明对方的目的意在骚扰和威胁。想明白这些,再看向狸猫的眼神就大有不同起来。“你不会连怎么找人都想好了吧”他简直有些佩服林茂起来,究竟是怎么样的教养,才能让个女子有这样的见识和心思。林江琬却不以为意,父亲说过医者头脑本就该如此,能从细微的脉象而知晓他人全身,当然也能从小事中窥探到大事。她点头:“人和刀我找不到,但铸刀的铺子我知道在哪里,蛇毒的门路我也知道。”林江琬刚说完,就见他猛地站起身来。她连忙后退两步,生怕他又做出什么放荡狂狼之事。陆承霆却三两下将衣服铠甲穿上,口中喃喃:“早知道就早脱给你看了。”这话一出,林江琬又想起他之前脱衣时那股天下独尊舍我其谁的气势,顿时恨不得瞎了聋了什么都不知道才好。陆承霆整理停当,本能想像以前那样,高高在上吩咐她一句:现在就随我去找那铸刀制毒的地方。可不知为何,这样的话再说不出口了。他第一次认真凝视着林江琬,目光中不带轻蔑,也不带对女子的忍让,只有沉稳和幽深。他拱了拱手:“此事需劳烦姑娘带路,不知姑娘何时方便”林江琬被吓的差点往后跳了一步。站定之后,连忙福了福算是还礼:“现在,现在就很方便,郡王只需像前次出门那样,打点好府里莫要让人知道就好。”gd1806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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