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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再遇 “谢沉沉,我每一日,都梦见你。……

  沉珠

谢缨曾预言定风城空耗一月、弹尽粮绝,至多再守七日。


事实上,早在第五日时,情况已然岌岌可危。


突厥军在城外叫阵,为显恫吓之意,不惜大肆屠戮流民、逼开城门。两军摩擦不断,日日战鼓声如雷。


可定风城中留下的魏军、多是早前与燕人交战负伤的兵将,全无一战之力。


几番交战下来,城中守将更已折损过半,如今清点可用兵卒,竟不足三千。


城主府中,是一日胜过一日的愁云惨淡。


“雪谷可有消息?军师打算如何解定风城之围?”


“樊将军为何仍未苏醒,医士可有诊治之法?”


“尹先生,先生可有妙计?这城,我们还如何守得?”


议事厅里,四下吵作一团。


谢缨甫一踏入厅中,便被一群人围住,个个神情焦急。


间或还有几名前脚刚从城楼督战退下的副将,顾不得脸上挂彩,皆匆匆迎到他面前——如今主帅遇刺不醒,他这个曾“报信生擒突厥九王子、立下大功”的年轻谋士,俨然已成了一群武夫的主心骨。


只是,几乎被压着一边倒、毫无胜算可言的局势,却早耗光了守城将士的心气。


“说来,如今地牢中、不还关着那突厥王子么?”


有人提议道:“不如把他绑到城楼前,若是突厥人再胆敢伤我一兵一卒,便断其指,斩其手……如此一来,他们定当心生忌惮。我等亦能拖得一时喘息之……”


“万万不可!”


话音未落。


谢缨眼神轻扫,身旁的年轻小将立刻会意,义正言辞地出声阻止:“突厥可汗早已派人送信,说那九王子若有丁点损伤,待他突厥军入城之日,便是屠尽我定风城之时。如今城中是什么情景,还能守得几日,范将军,你我与在座诸位都心知肚明!”


“这……!”


“还是说,你要拿城中老弱妇孺的性命去赌么?咱们赌得起么?!”小将厉声道,“咱们行军打仗,死生有命,可平头百姓何辜!范将军,末将自知冒犯……但此事若无主帅决断,定不可行!”


原本提议的副将被他一番声讨、说得抬不起头来。


环顾四周,亦无人相帮,只得愤愤不平地垂下眼去,不作声了。


一时间,厅中唯余长吁短叹声不绝于耳。


“诸位稍安勿躁。”


谢缨见状,却终于出声、温言安抚众人道:“就在方才,我收到雪谷回信。”


“军师知晓定风城不容有失——是以,决定派九皇子率军回援。信鹰传信,一来一回,如今已过二十余日,若按行军脚程算,日夜兼程,援军最晚明日便会赶到、为我等解围城之困。”


九、九皇子?!


众人闻言,一时间面面相觑,无人做声:


须知,定风城虽是北疆重要关隘,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可如今雪谷一战,至关重要,那令燕人闻风丧胆,曾杀入燕人将营、取其主帅项上人头的九皇子,更是魏军求胜之关键。


军师竟这般看重后方安危,愿意将此“定海神针”派来压阵?


“有救了!”


不知是谁先回过神来,满脸喜色地惊叹出声。


顿时,如炸雷般,欢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定风城有救了!”


“只要再守住两日,待九皇子赶到、定能救我等于危乱之中!”


“殿下必能重挫那群突厥人的锐气,为我等扬眉吐气!”


众人皆难掩惊喜之色。


更有甚者,八尺男儿,亦忍不住掩面嚎哭出声,将这连日来的困窘、恐惧与惶惶不可终日,不顾形象地哭了个一干二净。


忽然,却听门外传来一声喊破喉咙的:“报——”


不等他们循声望去,传令的小兵已然连滚带爬奔入厅中,失声喊道:“报!突厥军又在城外屠杀流民挑衅,他们抓了、抓了许多城中逃出的百姓,在城外哭喊劝降、动摇军心,如今城门……快守不住了!”


话落。


众将神情轰然大变,再顾不上修整议事,慌忙涌向城楼。


原本被簇拥在最中间的谢缨却故意慢了几步,落在最后。


出了门,眼神四下打量一圈——


“妹妹。”


他倏然开口,叫住回廊下那道沿着墙根溜走的熟悉身影。


那背影顿时僵住。


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扭过头来。


“怎么到这来了?”谢缨走近,轻声问。


见她穿得单薄,又解了鹤氅披上她肩头。


小姑娘原就瘦弱,那红羽纱面白狐皮里的大氅一盖,一圈雪白的毛领围住巴掌大的脸,更显我见犹怜。


他伸出手去,手指爱怜地抚过她紧蹙眉心。


“行军打仗之事,本不是你要忧心的,何苦给自己平添烦恼?”谢缨说,“近来天冷,阿兄特地请人往东厢添了不少炭火。你待在房中,轻易莫再外出。”


“可我放心不下。”


沉沉却摇头道:“阿兄,殿下真的会来吗?倘若殿下真的来了……要守住定风城,有几分把握?”


“若容得我选,自然希望是十分。”


谢缨失笑:“可惜,我非神算子,没有掐指一算问得天机的本事。”


他说着。


似是安抚,似是宽慰,又蓦地话音一转:“阿兄只能应承你一件事,”谢缨温声道,“无论胜仗抑或败仗、结局如何,阿兄都会不惜代价,确保你性命无虞。”


他的语气中,满是身为兄长的温柔体己。


待到目送少女背影远去,却又扭头向长廊拐角处沉声唤道:“乌戈。”


原本空无一人的墙角,忽的落下一道轻飘黑影,右拳叩肩,向他俯身行礼。


谢缨望了眼东厢的方向,沉默片刻。


末了,却还是扔下一句:“这几日,看好……保护好她。”随即追上众人、匆匆离去。


是日。


定风城外,无数流民惨遭虐杀、身首异处。


上至满头白发的老妪,下至襁褓之中的婴儿,尸首横七竖八、摞成一座小山——他们之中,大部分皆是定风城中的平头百姓,是守城将士的兄弟、姊妹、妻儿。欲出城避难,却被突厥人生擒。


一城之隔,生死诀别。


连日来的威逼震慑,早已让留守定风城的魏军残部失了抵抗的胆气。


如今,更眼见得亲人朋友横死眼前而束手无策。城楼之上,压抑而痛愤的哭声响彻不绝。


突厥主将勃格见状,自知时机已到,当机立断、下令攻城,


低沉雄壮的号角声刹那间响彻战场。


突厥人排兵列阵、架起云梯,早已集结待命的死士冲锋在前,拼死登城。


城楼之上的守将回过神来,匆忙召集弓箭手围剿,不断挥刀砍杀驱赶。


一众将领后脚方至,也迅速加入作战——却仍力有不逮,很快陷入苦战。


眼见得城楼便要失守。


“诸位快看!”


却又是那位提议绑阿史那金威胁突厥人的副将,忽的指向战场后方厉声喊道:“援军!……是援军来了!”


定风城外。


那乌压压的突厥大军后翼,不知何时、竟被强行撕开一道豁口。


众人远远望去,只见一虬髯大汉身披锁子甲,挥舞巨斧,领一队前锋军纵马砍杀,奋力杀出一道血路。


饶是突厥人悍勇善战,此刻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匆匆调兵回剿。


战场形势,瞬间为之一变。


前线援军已至,魏军士气大振。


一扫连日来避战不出的窝囊气,当即点将出城支援。


“速开城门迎战!”


以副将范曜为首,众将领兵奔出定风城,齐声喝道:“杀——!!!”


“杀一个不亏,杀两个够本!!”


“杀光这群突厥蛮子!为咱们的兄弟姊妹报仇!”


天地变色,喊杀声如雷。


唯那一袭红衣始终不为所动,静静立于城楼之上。


随手抽出洞穿突厥死士胸膛的长剑,他轻甩去剑刃血珠,又居高临下,望向那被分割成两半的战场:守军与援军即将汇合。


“王虎!”众人都已杀到眼红,忽然间,却有人认出那大汉身份,失声道,“怎么是你?!”


“不是老子还能有谁!”


手执巨斧的黑面将军啐道:“这突厥兵皮糙肉厚,和燕人有的一拼,老子这三板斧都要砍得卷刃了!”


“不对……不对,是怎么只有你!”范曜环顾四下一圈,脸色微变,“殿下呢?”


“殿下?”王虎满脸疑惑,“殿下自然是在雪谷和燕人作战,怎会出现在此。军师派我率兵驰援,早已遣飞鹰送信告知樊——对了,怎么不见樊老将军?”


众守将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读出荒唐无措之意。


不知不觉间,原本分割开的战场、已随着两军交汇而重新弥合。


突厥人不惜以砍断后翼军为代价,将他们重重包围。


战阵中心仍在不断收缩。


“不好,中计了!”


范曜回过神来,猛地怒吼出声:“诸位将士、王将军,速速随我杀出阵去……!”


“再晚便来不及了!”


“顾嬷。”


沉沉望着窗外出神良久,忽的,开口问进屋添炭的仆妇:“你可知,外头是什么动静?”


满头白发的老妇人闻言,却头也不抬,只一脸麻木地回答:“姑娘,外头日日都在打仗,还能有什么动静。”


“我知道,可今日的战鼓声不对。”


沉沉侧耳细听,满面犹疑:“为何今日的战鼓声……这般有气无力?还有这鼓点、听起来……”


听起来,不像催征之声,反而犹如哀鸣。


“许是城破了。”老妇人说。


那语气平静,宛若与她闲话家常。


沉沉的心却猛地一沉,霍然站起。


在房里来回踱步片刻,末了,终是一跺脚,夺门而去。


地牢中。


仍穿着破旧囚服的少年面壁而立,正盯着墙角那几个歪歪扭扭的“正”字出神。


身后,却忽有脚步声匆匆而至。紧接着,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女声传来。


“阿史那金!”她急声唤他。


少年心口一跳,遽然转身。


便见几步之遥,那久未出现的魏女满面凝重,扑在栅栏外向他招手。看那样子,似乎是在示意他走近些说话——


可是。


阿史那金脚步微顿。


是真的,还是自己在做梦?


他望着她焦急的神色,喉结不知觉上下滚动:自她离开后,不知为何,他总梦见她的“鬼魂”游荡在四周。有时盯着他喝药,有时就睡在他身旁,只是,永远什么话也不说。他偶尔伸手,想要碰碰她的脸,可一伸手,那人影便如轻烟一般散去。


像梦一样。


他于是猜想,大概是英恪把她杀了。


她的灵魂无处可去,所以只得继续跟在自己身边。可如今,她却出现了。


还说话了。


阿史那金忽的回过神来。


脸上一时红一时白,末了,却又咬牙切齿地端出那副矜贵挑剔的神情,眼神自上而下打量着她,问:“你还活着?”


“……”沉沉一脸古怪,“你觉得我死了?”


话落。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最后各自别过脸去。


沉沉看着旁边黑咕隆咚的甬道。


心说别同他个嘴不把门的人计较,自己好不容易趁着城中守卫空虚溜进地牢,是为了正事。


于是,稍微顺了顺气,仍是回过头来、盯着他轻声道:“我来找你,想问清楚一件事。”


“……嗯?”


“我想知道,如果按你所说,英恪是突厥人,为什么又会突然变成魏军的谋士?”沉沉问,“他们究竟是同一个人,还是,不同的两个人?”


阿史那金似乎没料到她来是为了问这个,一时愣住。


“但,无论如何,我这些天来见到的,的确只有一个人。”沉沉却抢在他前头自问自答。


闭目深呼吸片刻,又追问道:“所以,他真的是奸细,是不是?”


假意把商队的消息泄露出去,抢先她一步报信,也只是为了换来定风城中守将的信任。


樊齐被刺后,定风城中乱作一团。


这么多天来,突厥军明明有无数机会夺城,可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明知援军将至,却突然动了真格。


还能为了什么?


“其实,围城守城,都是他安排好的一出戏,想要‘引君入瓮’,”沉沉的声音里带着不自察的沉痛,双手紧紧攥住栅栏,“我猜的对不对?他从始至终,根本都没想过要好好守城,对不对?”


地牢中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可无人应答,某种程度上,便是回答。


阿史那金的神色不会骗人——他身为突厥九王子的骄傲,绝不允许他向一个小小的魏女撒谎。


沉沉看在眼里,鼻尖没忍住一阵发酸:


她多希望,一切只是自己想多了。


那毕竟是她的兄长,是她无数次做梦都希望他还活着的、她曾最依赖信任的人。


若非一点一点的怀疑逐渐积攒成山,让她再也无法忽视。她甚至不会、也不愿意迈出今日这一步。


可是,如今定风城将破。


如果殿下真的率军赶来驰援,到时他面对的,会是什么?


沉沉擦了擦眼睛,拭去那点软弱的泪水。


忽的抬起头来,正色看向阿史那金:“我知道,”她说,“那些突厥人,每一个都很爱惜你的命。”


那还用说?


他可是父汗最宠爱的儿子。


阿史那金轻哼一声,沉默不语。


他自觉已给足了她脸面。


岂料这胆大包天的魏女,下一句话,竟说的是:“所以,我要用你的命,换定风城一丝生机。”


阿史那金顿时两眼瞪大,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她:这魏女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会偷来我阿——偷来英恪的令箭,放你出去,到时候,再用匕首挟持你上城楼。”


沉沉说:“你让他们退兵,休战三日。只要突厥军撤退,我……不会伤你。”


“区区魏女,你以为你是谁!”


阿史那金被她的话气笑:“你,挟持我?!凭什么?”


凭你这豆芽菜的身板,凭你那不切实际的荒唐想法么?!


“凭我曾经救过你一次,”沉沉却一点没有被吓住,只低声道,“我们魏人有句话,叫‘挟恩图报,非君子所为’,说的是,对人好却要求对方报答,不是君子该做的事。”


这句话,还是殿下教她的。


沉沉目光坚定,望向面前一脸愕然神情的蓝眼少年:“只可惜,我从来不是什么君子——所以,阿史那金,我现在就要你报答我。”


阿史那金:“……”


“而且,你忘了么?我还给你下过毒。”


见他神情动摇,她立刻张口就来:“你近来,是不是经常气血淤积在胸,觉得喘不上来气?”


都是因为在地牢里久不见天日,又不走动。


她被关着的时候也这样。


沉沉心知肚明原因,所以瞎掰得格外一本正经:“其实都是那毒药的后遗症,”她说,“如果你不帮我,那,等死吧。城破了,我死了,你也跟着死。”


阿史那金:“……”


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她的突厥语已然说得很流利,丝毫不像一个初学者。


尤其是,那些威胁的、恫吓的、挑衅的话,语气更是学了个十成十。


至于是学了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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