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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莫太傅说他不答应

夏末,披头盖下的灼|热让街道上都没什么行人。


蝉鸣间或一下两下,仿若也被笼罩得几乎无声,有气无力。


墨痕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三两下沿着阴影拐进西边去,他蓄着胡子,就连眼角也精心地粘过皱痕,轻易看不出他伪装的痕迹,直到晚间,他才被一个瘦小的女人送了出来。


两人相谈甚欢。


墨痕如一滴水般融入了街坊,他对附近熟悉得很,倏地过了拐角就再看不到人影。


片刻后,西片有个老实男人步了进去。


“不行,他跟泥鳅一般,轻易寻不到他的踪影。”


他在大宅里寻到了瘦小女人说话。


这大宅看着甚是荒废,屋檐还挂着蜘蛛网,并着斑驳破落的墙壁,看起来年岁已久。瘦小女子不耐烦地扯开身上的衣裙,露出里面穿着的紧身衣物,便立刻换了一副气派,看起来干练冷漠许多。


“不知是从哪里收到消息的,不会是走漏了吧?”


“他拿着之前的路子过来,应该不会。”


“要真出事了,早就来人将我们一并拿下。”


“听你的。”


两人简短说完话后,瘦小女人进了屋,垂花门内的人远比外间还要多,只是这原本精致的屋舍已经被分割出好些个小小的隔间,塞着远比从前数目要多的人数。


瘦小女人穿行过拥挤的人群,最后在唯一一处没有变动的屋舍里找到了主事者。


“打发走了?”


“是。”


那老者手里举着茶盏吃了两口,微眯着眼像是在回味这浓烈的香味。


“撤。”


瘦小女人蓦然抬头,“可是,我们已经在这里布局了这么久……”


老者将茶盏放下,低沉地说道:“世上的聪明人太多,你以为那按照以往的习惯就可以确认了的身份,实际上却是旁人放出来的诱饵!”


老者不容更改的命令迅速下达。


三条街外,墨痕躲在一处铺子里快速更换了衣服,看着身边几个亲卫沉声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诸位了。”


为首的亲卫朗笑着说道:“一切交在我等身上!”


这些亲卫在边关都是跟着莫将军猎鹰杀虎的猛将,做起追踪寻迹的事情也不过是牛刀小用。可是身居京城,这对他们无疑是个乐子,故而在莫广生得了二弟委托,要在亲卫中选人时,他们可是挤得头破血流。


几个亲卫略作伪装,摩拳擦掌,如同闻到血味的孤狼扑了出去。


墨痕连过了两个院子,从另一道门出去了,再花了点时间才重新回到莫府。阍室外停着一辆马车,看起来大夫人有客。他略看了眼,便快步穿过两进门,沿着游廊去往莫惊春的书房。


莫惊春今日休沐。


但墨痕扑了个空,书房的墨书笑着说道:“二郎在武场呢。”


武场。


莫惊春正在与一个亲卫交手。


墨痕过来时,就见他们两人齐齐跃起朝着彼此下腹狠踹了一脚,落地时莫惊春一个踉跄,却抬起胳膊挡住亲卫的下一击。


莫惊春看到墨痕出现,方才与亲卫收了手。


“多谢。”他颔首。


亲卫连道不敢。


这位郎君与将军的脾气可当真不同,严谨内敛,礼数周到太多。


至于最近,莫飞河和莫广生都不在府内,他们都被陛下调去京郊大营操|练那批扶不起来的软蛋。


至少在陛下眼里看起来是。


哦,两位莫将军也是这般觉得,心里不满的同时,他们几乎扎根在营地里练兵,将那些习惯了养尊处优的营兵操|练得鬼哭狼嚎。


墨痕飞快地站到莫惊春身后,瞧着他正在解开手掌的绷条,露出的一小截皙白手腕好几处淤青红肿,更勿论衣裳底下还有多少。


“郎君最近太过刻苦,老夫人让厨房那边每日给您多一道菜。”


莫府吃食并不复杂,主家也不难伺候,如莫惊春一人吃食,其实从未多过三道菜。


莫惊春笑了一声,“这可吃不下。”


墨痕瞥了眼郎君掩在发间的额头红肿,忍不住说道:“您是因为大郎和将军回来,方才将武艺捡起的吗?”其实他想说的是郎君最近太过刻苦,累得大郎私下还偷偷问他二郎是不是要弃文从武。


墨痕:“……”这他哪里知道啊!


莫惊春咬着绷条在受伤的胳膊绑了几下,摇头,“是也不是。”


不如此,他无法发泄整日的躁意。


满足度攀升到90时,莫惊春的身体一直有着莫名的躁动,每日清晨起来都要面对湿凉的感觉。


他开始花费比先前还要多的时间用于武场。


并将莫广生也拖下了水。


他身边的亲卫被他借了个遍,他急需将一腔无用的渴求发泄出去。


莫惊春困顿疲乏地熬过盛夏,也将之前丢下的武艺捡了起来。


可夜间的沸腾仿佛只褪|去少去。


他依旧沉|沦在无尽的渴望里,每日睁开眼,只会涌着比先前还要饥|渴的欲求。莫惊春的身体将这些深沉的欲念堪堪包裹起来,却几近破碎。


他喘了口气,平静地说道,“如何?”


宛如他烧红的耳根与微红的眼角是什么不起眼的事情,不过在剧烈缠斗后,呼吸稍显急促也是正常。


墨痕低声说道:“正如您所料,小的打着张家的路子上门去,果然没被拒之门外。等小的出来后,就立刻请几位亲卫大哥潜伏在附近。”务必要将动向都查得清清楚楚。


莫惊春颔首:“正好。”


墨痕:“不过既然小的的伪装能瞒得过他们,为何您猜他们会转移?”


莫惊春淡淡说道:“谁说你能瞒得过他们了?”


墨痕微讶。


莫惊春:“张家自查的消息并未外传,但人都没了,消息自然中断。与他们有过联系的,底下的未必会知道多少,但管事的就不一定了。”


墨痕的打草惊蛇是故意的。


莫惊春轻声说道:“匆忙的撤离,会将他们的痕迹展露无遗。”


他是在半月前注意到那批人。


莫惊春下值时,偶尔会去西街买点东西,有时候是侄子喜欢的玩物,有时候是女眷喜欢的糕点。这也是他用来放松的时间。


在经过奶香糕的那间店前,他留意到门口的小二换了人。


常去的书铺,连老板都整个换了。


他站在熟悉的店面前,想起这间店铺的隔壁,就是张家的药铺。也便是他之前失败了的那个任务。


那可真是痛彻心扉,以至于他的惩罚还未结束。


莫惊春的眼神沉了下来,意识到有些不对。


西街不比东街,卖的都是些小物件,不像东街那么奢靡豪华,自然也便与百姓贴合了些。可正是因此,这些小门小户的店铺更替速度并不快,尤其是西街也有不少店家背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莫惊春让墨痕去查,说是最近半年,西街确实发生了不少变化。


墨痕说是都被某些财大气粗的商人买下了。


莫惊春道,奇怪。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买下一些甚至利润不高的店面作甚?


原本只到这里,便就结束了。


毕竟莫惊春也不可能去管旁人在买卖交易里作甚,可不料墨痕居然在查探的时候看到了有点眼熟的人。


是之前他在京城西片那闹鬼大宅外曾看到的人。


如今正在茶铺里做跑腿。


莫惊春心中起疑,让墨痕继续往下查,等确定糕点铺新来的招待小二也是那里的人后,他一边让墨痕借着张家的名头打探,一边去跟莫广生要了亲兵帮忙。


毕竟糕点铺背后本来就是与张家有关。


眼下这群人,过于悄然无声,又毫无痕迹。


以静制动怕是不得,不如搅浑这水,看看到底是哪方乾坤!


莫惊春急急回了屋,冷水早就备下。


他站在浴室内将一瓢瓢冷水从头浇下来,寒凉让燥热的皮肤逐渐冷静下来。莫惊春从前将头发撸到后面,还是隐隐感觉热流在游走。


淡淡的奶香味充盈着浴室,他用湿|漉|漉的手点燃了屋内的熏香。


半晌,香甜的味道被盖住了。


莫惊春又仔仔细细洗了一遍,包括该挤压的地方也都一并挤压过了,确保万无一失。


但他没有碰兔尾。


除了必要的清洗外,整个夏日他都没有多余的动作,连带着睡前的抚弄也一并消失。仿佛这样就能够抹去那一刻被舌忝弄的痛苦快乐,是不当存在的情|欲。


他带着一身凉意出了门,去赴约。


张千钊请客。


说起来最近一年,张千钊宴请他的次数略多。莫惊春坐在马车上闭眼养神,至少比之前翻倍。


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莫惊春心下思量,张千钊与他的关系不错,若是不出格的忙自然得帮,但……他能帮些什么?


马车在张千钊府外停下,门房早就认出来莫府的马车,忙将莫惊春迎了进去。


张千钊在家的模样比外头松散些,中气十足地说道:“我可是为了你,将浑身手艺都用上了。”没错,这位别的爱好没有,偏生喜欢做厨。


好在张夫人对他这个偏门的爱好极其包容,也唯有被他请到家中的人方才能享受这份款待。


毕竟张千钊的厨艺是真的不错。


莫惊春笑道:“你如此款待,我都要心生忧怖,怕是出不得这个门。”


张千钊朗声大笑,请莫惊春入席。


莫惊春吃了几口,果然入口即化,别有不同。只是瞧着卖相不是很好,张千钊尴尬地笑道:“我在做的事情,小女一直在外头闹。”


莫惊春笑了笑。


张千钊膝下有一子两女,最小的孩子才几岁。


莫惊春:“您若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他斟酌着说道。


张千钊微愣,然后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说道:“你这话说得,难道你以为我是有求于你?”


莫惊春尴尬地停下筷子,面红耳赤。


张千钊看着他微红着脸的模样哈哈大笑,不过笑过后,他又的确露出少许犹豫的神色。他扫了眼屏风内,“不过你会这么猜,我也能理解。其实,我心里毕竟存着件事,只是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与你说。”


莫惊春平静地说道:“那便等你考虑好后再告诉我。”


张千钊苦笑,“要是这事是我对你不住呢?”


莫惊春挑眉,轻笑着说道:“当初我在翰林院最终能呆得住,不也有你帮忙的缘故。这话太见外。”


张千钊似乎并没有因为莫惊春的安慰而好多少,不过这桌菜倒是一并进了莫惊春肚子。他最近确实消耗极大,不知不觉食量也比以往要多。


等莫惊春离开后,张千钊送完客,正缓步往回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从垂花门内扑了出来,银铃般的笑声让张千钊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乖乖怎么不听话?”


他抱着小女儿往里面走,“莫怕。”


张千钊拍了拍小女儿的后背,轻声说道:“他是个好的。”


莫惊春敛眉,靠在车厢上的动作有点懒样。


张千钊的不对劲不在一时,可以留后再想,但是他刚才话里总有些异样是他无法忽视的。可惜那微微一瞬的警惕一闪而过,莫惊春再细想却是不得,只能将疑惑先行藏住。


两日后,朝会上。


有言官再次奏请陛下立后一事。


此事拉锯已经从去岁到今年,奏请的官员前仆后继,毫不厌烦。从立太子妃焦氏到另寻身份地位相当的女子为后云云,百官手段尽出,可正始帝毫不接招。


在别的事情上或许还有可以商榷的余地,此事正始帝压根就压着不动。


直到今日。


奏请的大臣言辞激烈,甚至已经上至皇天后土下到皇室延续,唾沫都要说干了,正始帝都毫无反应。这言官激|情愤慨,额头都磕出了血。


正始帝挑眉,淡淡说道:“退下。”


便是不肯再听的意思。


“陛下!正如国不可一日无君,后位子嗣也正是绵延的根本。国孝将除,陛下应当正视此事才是!”


这刘氏言官却是不肯退,嘶声力竭。


正始帝的脸色阴沉下来,“寡人说退下。”


“陛下——”言官痛呼,“臣愿意以死劝谏,还望陛下三思。”


话罢,这刘言官就从地上爬起来,一骨碌朝着左边的柱子狠狠撞去。砰的一声,他额头渗出血来,人也软倒在地。


一时间,朝野百官都被这言官的举措骇到,有那文弱官人从未见过血,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莫惊春捏着笏板的手一僵,下一瞬却蓦然看向阶上帝王。


正始帝已经离开座位,正站在高阶之下俯视刘言官。他拾级而下,面无表情,眼底阴鸷迫得无人敢言,纷纷让开。


正始帝走到浑浑噩噩的刘言官身边,脚尖踢了踢他的肋下,发觉他只是额间出血,倒算不得严重。他脸上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阴狠地拽起这言官的头发,随后用力惯在圆柱上,其力气之大,直接让原本的擦伤血涌如注!


“以死劝谏?”


正始帝森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不死,怎能算数?”又是一下,身后尖叫声起,听不分明是谁。


墙柱上溅开血花。


再一下!


许伯衡一口气哽在心口,险些没吐出来。他厉声高叫,”陛下——“


正始帝抓着半死男人的脑袋,还有闲心与许伯衡说话,“首辅,若是人人都像这位,都拿命来要挟寡人,那岂不是太顺遂了些?”


他裂开残笑,“既要拿命要挟,必然是先偿命。”


砰!


这一声巨响,焉知道还有命在?


敢于出声的人只有许伯衡。


帝王蓦然爆发的残暴阴狠让百官不敢直视,尤其是血肉与坚硬物体砸在一处的爆浆声实在过分恐怖,更是让人头皮发渗。


莫惊春脸色煞白,心里拼命响起着一个声音让他留在原地,可是那脚却不由自主地越过惊慌成一团挡在他面前的官员。


他惨笑一下,只觉自己也在发狂。


炙热的手搭在公冶启冰凉的手掌背上,不管是此与彼,皆不自觉颤了一下。


公冶启自然而然地看向胆敢在这个时候拦他的人。


哈,莫惊春。


心里的兽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扬起一只眼皮。


莫惊春僵着一张脸,没有用力拉开公冶启攥着头发的手指,也没有撒开。这诡异的沉默相持了片刻,被砸懵的言官迟来的痛苦呻|吟打断。


公冶启先移开眼森然地盯着他,暴起的力量拎着他晃了晃。


居然还活着。


命真硬。


莫惊春急促地说道:“陛下,您该停下。”


“夫子来与我说什么该与不该,不觉得有些可笑?”公冶启闲散地说着,语气倒是轻快,与之前的阴冷全然不同。


喜怒无常。


莫惊春抿紧唇角,又立刻松开来,“这言官虽然其心可诛,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便是要死,也应当死在刑官判决下!”


更重要的是,不该死在朝野,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皇帝的手中!


莫惊春心里少许悲哀,对自己也有唾弃。


他这般说话,何尝不是为了给正始帝开脱?


公冶启感觉到在急促的呼吸下,莫惊春的体温在急剧攀升,过高的温度似乎让他隐藏在香料下的暗香再藏不住,他像是一头贪婪的兽,为那点点诡谲的淡香有了片刻的分神。而莫惊春借着陛下这一瞬,手背青筋暴起,脚下用力一踹,这手脚并用之下硬是在皇帝手里抢下那人的命。


公冶启失了人,幽冷的眼眸盯着莫惊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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