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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043 二合一

  细腰藏春

水面清平,湖上泛起微风,驱散了男人心中无端生起的期待感。


湖面上水雾弥漫,将周遭的一切衬得格外飘渺虚无。白蒙蒙的树,阴虚虚的水,以及水波上倒映出来的朦胧衣影。一时间门,澄澈的水镜上似乎多了几朵桃花,一支接着一支,簇放着新芽。


那花朵太过于美艳娇嫩,引得人下意识弯了弯身,不等他探出手去,湖面上忽尔刮来一道冷风。不过须臾,原本平静的水镜被冷风吹得打皱,其上桃花枯萎,幻化成泡影。


步瞻回过神,看着空无一物的水面,刚探出去的手指顿了顿,继而微蜷。


风声渐止,湖上只余寥寥轻舟,见状,他不禁自嘲地笑了声。


他在期待什么?


他到底是在期待着什么?


男人低垂下眼睫,看着逐渐清平的湖面,凤眸中情绪淡去,晦暗的眸光复而清明。


回京的马车就停在断桥边。


见主上走下船,周围侍从立马正色。


谈钊重新走回他身边,恭敬道:


“主上,车马已备好,是否要立刻归京?”


步瞻眸光平缓,淡淡“嗯”了声。


就在抬手掀开车帘的那一瞬,他的头忽然疼得厉害。眼前是一片天旋地转,让他猝然攥住了帘帐,险些将其撕扯下来。


男人眉心紧蹙,指节泛起一片青白。


见他身形顿在原地,谈钊赶忙上前。


“主上,可是头疾又犯了?”


这些年,他头痛愈发厉害。


自从步瞻即位之后,便广寻天下名医。刚开始时,有人能用与冯茵茵一样的针法缓解他的头痛,可随着时间门的推移,此法越来越不管用。


无论他再怎么休养,再怎么扎针、喝药,依然没有能治愈他头疾之法。


莫说是根治了。


那些法子,就连缓解都不能缓解。


知道喝药、施针无用,是在姜泠离开他之后。


自她离开,皇宫的桃花便不开了,他更是日复一日地忍受着那难耐的头疾,名医寻了一批又一批。


始终无甚效用。


有时候头疾发作,会疼上一整晚。


他躺在床上,整宿整宿地睡不着。长夜孤寂,从房檐上落下滴滴细雨,他听着那雨声,承受着蚀骨钻心之痛。


阖上眼,面前忽然闪过一张熟悉的脸。


痛意登即从头脑处传来,一路滑下,直到心房。


他的整颗心疼得颤抖,额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汗水黏湿了鬓角,他后背处更是一片湿润。


步瞻无意间门的翻来覆去惊到了下人,宫人提心吊胆,守在门外。


“皇上,您……可是要传唤太医?”


雨珠子“啪嗒”一声,砸在宫阶之上。


好半晌,寝殿内才传来极压抑的一句:“无妨。”


第二日,步瞻掩去眼下一片乌青之色,若无其事地去上早朝。


自她走后,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断桥边,谈钊满脸担忧地迎上前,却见自家主上摆了摆手。他忍着痛,双唇早已发白。片刻之后,他强迫自己凝神,掀开车帘地走上马车。


马车内一片昏黑,帘帐微掩着,光亮透不进来。


车轱辘开始转动,摇晃感让他的头疾愈发剧烈。步瞻攥紧了手边的玉佩,马车驶过南金街,行至一处时,不知是不是错觉,车马竟放缓了些。


车内的男人轻抬起车窗帘,问:


“到哪里了?”


谈钊顿了顿,回道:“主上,前面就是青衣巷。”


步瞻放下车帘,淡淡应了声。


青衣巷。


琳琅居所在之地。


马车行至巷口,忽尔有暗香飘入车帘。轻风将帘子的缝隙吹得更开了些,整条小巷充斥着一道若有若无的清香。谈钊笔直坐于马背之上,微微勒紧缰绳,朝马车看了一眼。


车帘微动,坐在马车内的男人阖着一双眼,养着神。


就在转角处,马车忽一颠簸,步瞻的身子跟之轻微晃了晃,前方响起一阵喧闹声。


“哎——对不住,这位官人,一时冲撞,还、还望海涵。”


马车停住,喧闹声中夹杂着一人略带慌张的道歉声。


原来是方才将近拐角之处,迎面撞上了个男子。


这本是一件小事,见车内主上未言,谈钊也未曾计较,他挥了挥手,示意对方站起身。


薛才瑾虽出身于普通人家,单看着马车的车帘子,也知晓马车里所坐之人非富即贵。他赶忙又朝车内之人恭敬地哈了哈腰,继而闪到道路一旁去。


就在马车再度行驶时——


有妇人看见他怀中的鱼篓。


“哎,这不是薛先生吗,怎么,又给你家姜姑娘捉鱼去了呀。”


“莫、莫要乱说,”闻言,薛才瑾羞得整张脸通红,赧然道,“还不是我家的。”


“她爱吃鱼,我想着多给她钓一些回来。她一个人在青衣巷孤苦伶仃的,平日里没有个照应,又不喜欢赶集市,连新鲜的鲈鱼都不曾买到……”


薛才瑾正说着,刚一转过头,忽然见身侧的马车停住。他心下紧张,赶忙转过身,再度朝那马车弓了弓腰。


“这位官人,还……还有何事?”


他的态度温和谦卑,小心翼翼。


冷风拂过车窗,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将车帘轻轻掀开。


看见车内男人那双眼时,薛才瑾有些被慑住。他在江南见过不少有钱有势的官人,从未有这样一双眼能让人感到一股无名的压迫感,竟让他情不自禁地将脊背又弯下几寸。


步瞻垂眸,乜斜他怀中鱼篓一眼。


见状,谈钊便问:“公子可是想吃鲈鱼了?”


谁知,还不等步瞻开口,面前的布衣男子急忙出了声。他双手将胸前的鱼篓护住,忙不迭地摇头:“这位官人,这是给邻家那户小娘子钓的鲈鱼,不卖的。公子若是想吃新鲜的鲈鱼,南金街有一整条铺子都是卖鱼卖肉的,就顺着这条道儿往南走,离、离青衣巷不远的……”


薛才瑾护紧了怀中的鲈鱼,急得面红耳赤。这是他花了一整天为姜姑娘钓的鱼,又精挑细选、挑了好些个个头大、看上去肥美的,准备去给她送过去。


却未曾想,半道上杀出个爱吃鱼的程咬金。


“程咬金”目光微沉,正定定地盯着他。


“姜什么?”


薛才瑾不解,“啊”了一声。


“她叫姜什么?”


步瞻垂下浓黑的眼睫,光影坠在他细长的睫羽上,男人眸底有细碎的情绪摇晃。


念出这一个久违的“姜”字,他竟觉得有些生涩拗口。


对方摇摇头:“我……我也不知晓。”


见他眼中的质疑,薛才瑾又被那可怖的眼神吓了一大跳,他微微瑟缩着,如实道:“我真不知晓,官人,小的只知晓……那姑娘姓姜,她不是本地人,是三年前来的江南,至于她的本名,也未和其他人提起过,邻里乡亲都唤她姜姑娘。”


姜氏,三年前,并非江南人士。


步瞻呼吸微促,心中忽然紧张。


会是她吗?


还是又一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人?


他攥了攥手中的玉佩,耳畔传来谈钊压抑着的声息。


“公子,不过是一个相同的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城了。”


闻言,步瞻微微抬眸,看了眼天色。


微沉的天,似乎又要落雨。


也是。


只是一个姓相同罢了。


步瞻轻扫了马车前那男人一眼,对方一身布衣,抖得像是个筛子。听一侧妇人的话,那名姜姑娘似乎是他的意中人。


她是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若还在世,怎会在街边抛头露面地开一家铺子,怎会如此辛劳勤勉只为了维持生计。


如若她还在世,又怎会看上这样低贱的男子。


步瞻面色冷淡,阖上车帘。


坐在马车上,他想了想,企图从记忆里搜寻出她同样也喜欢吃鱼的痕迹。


可他想了半天,忽然发现——自己竟从来都不知晓她喜欢什么。


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甜的还是咸的,有没有什么忌口。


就连那年她过生辰,自己也是随意向小厨房吩咐了声,多做些皇后爱吃的菜品。


马车缓缓,行至一处,谈钊在车外轻声:“主上,琳琅居到了。”


是过,还是停。


车内之人未言,喧嚣的街道里,唯有此一处静默。那年一场大火,也让谈钊看出了姜皇后在主上心中的分量。但他什么都不说,只将那份情愫压抑在心底,不让任何外人察觉。


谈钊等了许久。


那马车夫也瞧着谈大人的眼色,不敢再驭马。


终于,就在所有人都要放弃的时候,天上忽然落了小雨。雨珠子一颗颗连成线,整条青衣巷再度弥漫上一层朦胧的雾,步瞻的声音亦在这一层雨雾中朦胧地响起。


他说,停车,下马。


谈钊赶忙递上一柄骨伞。


……


薛才瑾抱着鱼篓,再度于琳琅居外撞上那一辆马车。


马车的主人撑开一柄骨伞,自车厢内施施然走了下来。他一身雪衣,站在一袭淅淅沥沥的雨帘里,有风轻扬,拂起他宽大的袖摆。


他侧脸昳丽,气度矜贵,鹤立在朦胧的水雾里,犹如仙人。


薛才瑾很想上前,说琳琅居今日不开门。


但转念一想,对方今日差点儿将自己替姜姑娘钓的鱼抢走,他不免生了些报复心理,抱稳了怀里的鱼篓,偷偷从另一侧离去。


还好姜姑娘平日不住在琳琅居。


姜泠刚捧了两壶酒、欲往另一间门屋子里走,就听到一阵敲门声。她将桂花酿放下,撑着伞开门,又是住在隔壁的薛才瑾。


对方依旧抱着一箩筐的鱼,依旧一见了她就脸红。


雨水自廊檐上滴落,他未带伞,所幸雨势不大,他自己又住在隔壁。男人将鱼筐放下,害羞地摸了摸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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