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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

  只许喜欢我

这里不光有明信片展出,还有一些当地人创造的图画和刺绣等等。其中一副中国水墨画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停在那里,对这里能出现这样风格的作品而感到好奇,蓦地,身后传来一声:“你觉得我画得怎么样?”林蔚骇了一跳。是个男声,足以让她浑身戒备。她下意识地拉开距离,转头看去,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年纪约五十上下,很瘦,头发花白,亚裔面孔。她又看到那幅画右下角的署名是oda。想必,面前这位就是july早上说的那位住在民宿顶层阁楼的仿画手艺人oda了。oda又用中文说:“这是中国郑板桥的画。”“你会说中文?”林蔚立刻也换了中文,感到很惊奇。一路旅游而来,她甚少能听到中文了。“我小时候在中国长大,云南。”oda说着,背着手欣赏着自己临摹的画作,幽幽地道,“这里懂中文的只有三个人,你,我,还有lion。”林蔚不是第一次听到lion的名字了,没什么可惊讶。oda见她兴致恹恹,也不跟她说话了,自己走到另一头去。林蔚在这里转了两圈就离开,路上接到了陈深的电话。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陈深说自己在挪威出差,听说她也在挪威,便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两年里,陈深与他弟弟陈情的关系有所缓和,从原来的公司离开后就入职进了d.h,虽然他表面很不乐意,经常怨声载道,其实林蔚知道,他自己也知道,这不失为最好的和解。林蔚说:“过完圣诞回去。”“那里好玩吗?”“老实说,风景不错,镇子上,也就那样吧。”林蔚笑了笑,问,“你在挪威的哪里?”“我在首都奥斯陆。正好啊,我也想过去转转。”林蔚说:“这边可没有什么五星级酒店,你可能住不惯。”“那你住的哪里?”“民宿。”“哦?”陈深质疑着,不过很快打消了疑惑,“那种地方偏僻又闭塞,难怪没有酒店。”林蔚听他一副嫌弃满满的语气,哑声失笑。一路走着,已经到了小镇中心。小镇中心有个很大的喷泉花坛,不过天空中还飘着雪,这样的季节也不可能开放喷泉。不知何时,周边已经被红色、绿色的彩带和气球包围,张灯结彩的,一棵巨大的圣诞树立在花坛边,满目皆是喜气洋洋。是了,今天是平安夜。陈深说:“那我后天过去一趟吧。”然后挂掉电话。林蔚没答应,也没拒绝。不过,在这样陌生的地方有个熟人总归是好的。两年里,她和陈深已经能以朋友相称。林蔚走入街边的一家餐馆,选了处靠窗的位置。窗户上贴着圣诞老人的笑脸和奔腾飞跃的麋鹿,挂着明晃晃的小亮灯,就连餐厅中的服务员也穿着圣诞色系的服装往来,戴着圣诞帽。一时间,这里的节日氛围被渲染到极点。时间已近傍晚,鹅毛大雪天,外面行人不止。林蔚听身后座位的几个本地人聊起了以前会在雪天弹吉他的男人adam。林蔚此行的目的一半是因为adam,自然而然地想到benjamin说adam已经去世的事情,心生遗憾。后面的人又说,这个镇子的人们为了纪念他,一到雪天会在喷泉池边上放一把旧吉他,听过他唱歌的人会来献花。她远眺过去,能依稀看到,喷泉池边果然立着一把旧吉他。孤单,萧索,与热闹的节日格格不入。她正盯着窗外出神——蓦地,视线里晃入一道黑色的影。男人穿着黑色皮夹克,身形颀长,像是一道黑色霹雳,将迷朦的雪割破。他微弯下身,在吉他旁放下一束花,一晃之间,被扑面盖来的雪淹过,就不见了。无影无踪。只是一瞬,她忽然觉得他很像一个人。然而,这样的想法还没在心底盘旋成型,餐馆的服务生端来食物,叫了她几声,把她的思绪扯回。他怎么可能在这里?她心底苦笑,怅然着。食物的香气也勾不起她的食欲,随便吃了些后,破天荒地喝了两杯酒就回去了。近半年来,她多数情况需要药物助眠。喻远航说,这有利于心理康复。她吃了药后睡下,加之酒精作用,她睡得十分安稳。*临近午夜,街上还在庆祝平安夜载歌载舞。不多时,自远方传来一两声逼仄的枪响,割破欢欣的氛围,人们都作鸟兽散,街道上很快没人了。有个从小镇入口一路奔入quiz的男人火急火燎,让他们赶紧报警,他声称那两个持枪的通缉犯进入小镇了。酒馆里立马乱成一片。前些日子在附近的一座镇子上发生了枪击案,两个凶神恶煞的枪匪杀了人在逃中。当时也是临近午夜,不过那时并不是节日期间,挪威人作息一向早,他们便举着枪挨家挨户地敲门,甚至破窗而入,烧杀抢掠,还在推特上直播他们的反社会恶行。前几天警察局就发来通知,告诉他们枪匪很可能把目标瞄准了盖朗厄尔,因为前天就有人在公路上被持枪男子打劫,险些被杀。最近盖朗厄尔的居民们因为此事人心惶惶,一个个都白了脸色,抖若筛糠。挪威持枪合法,可是外面是亡命之徒,手无缚鸡之力的居民自然无法与他们抗争。oliver打不通报警电话,正疑惑之时,整个酒馆随着外面的街道同时陡然一黑。小镇的电路和通讯都被切断了。酒馆里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benjamin和lion刚好从外面进来,才打开门,便立刻没入黑暗中。他们一天都不在镇子里,还在疑惑小镇上发生了什么事,oliver赶紧招呼他们过来,让他们跟随顾客和住在楼上民宿的人们去负一层的酒窖里避难。benjamin刚下酒窖,打电话给父亲vincent。vincent还在医院,可是电话拨不出去。他忧心忡忡地问:“你们的电话也打不出去吗?”“通讯被阻断了。”oliver解释,摇头,“也无法报警。”“不行,我要去找我爸爸!”benjamin说着,要从酒窖向外爬。lion于黑暗中拉住他,沉声说:“ben,外面很危险。”“我必须要去——”benjamin十分慌张,急得跳脚。lion理解他。benjamin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和爸爸vincent相依为命。lion想到自己的妈妈也已不在人世,心头酸涩,逐渐松开benjamin,心内挣扎一番,然后说:“你的车停在后门吗?我跟你一起去。”“你们疯了吗?”oliver惊叫。枪声越来越近,小小的酒窖里塞满了人,人挤人,像个坏了的杨梅罐头。lion和benjamin的决定如一声闷雷,大家都惶恐不安,劝他们留下,不要轻举妄动,弄不好真的会死。july双手合十,在前胸不断画着十字祈祷着。lion才想跟benjamin出去,蓦地想起什么似的,在黑暗中依着july的声音寻到july,紧张地问:“楼上那个中国女人,在这里吗?”july想起了她留下的名字是lin wei。july过于紧张,也不懂中文,抖着声音念不出来。懂中文的oda替july说:“她叫林蔚。”话音才落,oda在酒窖里喊着林蔚的名字,四下却没有回应。她不在这里。“怎么回事?你们刚才没敲门?”“她住哪间房?”“我敲门了……没有人回应,我以为没人住。”“平安夜,大家都醒着,不会是睡着了吧……”……lion叹出一口气,心一沉,手脚并用地爬上去,一个箭步跳出了酒窖。*许是药物和酒精的双重催眠作用,林蔚今晚睡得格外好,没有做梦。朦胧中,察觉到窗户好像被打开了,风雪一齐涌入,肆意呼号。她本就只盖了半侧被子,几乎被冻醒。还未睁眼,一个力道不轻不重地拍自己。是个男人的声音,用英文喊:“醒醒!”她以为又是噩梦初至,深怕再次陷入梦魇,赶紧睁开眼,清醒了大半。面前果然覆着一道黑影,依稀辨认出是个男人,半蹲在她床边,轻轻摇着她的肩。房间太黑了,整条街道都是黑的,窗帘也过于厚重,饶是只遮住了半扇窗户,整座屋子也是黑的。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心生恐惧,下意识地尖叫着抱着被子蹿到床的另一头,中英文混杂着喊:“你是谁——你别过来!你别碰我!”她喊得声嘶力竭,像是一把把刀在他心上划过。他的心头一阵抽痛,他早知他们可能会再相遇,但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从她坐上benjamin的车开始,他的心就彻底乱了。两年来,他直到现在都没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要如何面对她。这两年里,他过得太糟糕,糟糕到他照镜子的时候,都会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他。他没有勇气面对她。窗户还开着,枪声更为逼仄,越来越近,伴随传来一声又一声用挪威语发出的叫嚣。依稀能听出,枪匪要他们束手就擒,把钱全都拿出来,不然就灭口。她完全不懂挪威语,光是听他们凶恶的叫喊,和面对眼前这道黑影就怕得要死。于黑暗中,她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团黑色的模糊。半晌,他似乎看了看窗外,然后用英语说:“我是来帮你的,外面的人有枪,你如果不走,他们上来了发现我们,可能会杀人。”他声线沉稳,音质冰冷,声音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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