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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廿四明月夜

阿沅虽然很生气,但她也知道她们确实没什么坏心眼。她只能道:“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就不要再议论了,崔大哥和我阿姊的事你们也不要管了,让他们自己解决。”崔以瑢点点头,赶紧扯别的话,又招呼她吃了茶点,请她在花园里逛了逛,最后友好地送她出门。阿沅归家时还不到午时,一回来就去见了徐氏。徐氏惊讶道:“以瑢竟然没有留你用膳?”不是她计较,主要是她以为阿沅就是去赴宴的,宴席怎么可能在午时之前结束。阿沅恹恹道:“没心情。”“这是怎么了?”阿沅自从年初大病一场之后,身体看起来好了很多,可徐氏心里还是担忧,就怕她一不留神又倒下去。她探探阿沅的额头,不烫,但脸色却是有些发白。阿沅差不多一个月没有体会过这种病怏怏的感觉了,这会儿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体弱多病还真不是说说而已,她还以为穿越了换了个身份,身体就好了。现在看来简直是做梦,本来想问关于林泠和程诩的事也不好问出口。“我回屋躺会儿。”她勉强笑了笑,“阿娘您别担心,我就是累了。”阿沅刚躺上床,徐氏带着府医就来了。这府医当年就是替阿沅找的,最熟悉她的病情,这会儿看了眼她的脸色,便下结论道:“风寒。开服药喝两天就好了。”许是看着她病弱无力的样子有些不忍,府医又多说了两句:“这两日乍暖还寒的要注意保暖,少出门。”回应他的是柔柔弱弱的咳声,徐氏在旁边急得不得了,“你快开药啊,还站着干什么?”府医:……医嘱都不听一下么?阿沅病了,所有的课程停上,平日里的练埙也丢在一边,程让在树上等了一刻钟也没等到熟悉的乐声。他觉得不对劲,脚一蹬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飘进了阿沅的院子。院子里很安静,屋子门闭得紧紧的,看不出什么异常。也不是很安静,他坐屋顶上听了会儿,下面传来一阵气弱的咳嗽声。他恍然,阿沅病了。他想起父亲的嘱咐,“阿让,林家姑娘身子不好,你以后要多照顾她。”他说这话时面有不忍,仿佛是将自己的责任负担在了儿子身上。母亲早逝,兄长长年不在家,父亲一看就不是会照顾人的主,继母客气又疏远,程让印象里还真没有怎么享受过来自家人的照顾。彼时他犹豫得很,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一个小姑娘,带她玩?现如今他坐在树杈上冥思苦想,他生病时最希望有人能陪在身边说话,想来阿沅也是。他凝神仔细听下面的动静,屋子里有三个人,应该是阿沅和她的两个侍女。两个侍女只是静立一旁,以防阿沅有什么需要。只有咳嗽声,细细的娇娇的,但间或又是一连串的咳声,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他蹙起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办。片刻后,他听见阿沅轻声道:“你们不必在这守着了,我想睡一会儿。”随后是轻轻的关门声和脚步声,程让看着一个侍女出了院门,另一个进了旁边屋子。他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没忍住,足尖轻点掠到廊下,指节轻轻扣了扣窗棂。意料之中没有应答,他转身看了下身后,总觉得少了什么。现在时机很好,由不得他在外面磨蹭,他当机立断将窗子悄悄打开,脚一蹬跳了进去,转身赶紧把窗子关好。阿沅还病着,不能吹风。只要看一眼她病得严不严重,看完就走。抱着这个信念,程让小心地走到床边掀开床帘,本来以为应该是一张熟睡芙蓉面,结果却是大眼瞪小眼。他惊得往后退了一大步。阿沅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杏仁眼和小巧的鼻尖,因为生病的缘故,眼眸雾蒙蒙的,格外惹人怜爱。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她实在没力气赶人,只能瓮声瓮气道:“你来干嘛?”偷偷摸摸却被主人家抓到了,程让再怎么厚脸皮,这会儿也有些难堪。幸而他是个心大的,挠了挠头就直接盘腿席地而坐,对着她道:“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在这当口,阿沅又喉头发痒咳了两下,“咳咳,哪有你这样来看的?被我阿娘看见会骂死你的。”似乎觉得这威胁力度不够,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阿娘过会就要来看我的。”生了病的小姑娘太好玩了,程让坏心眼地戳了下她露在外面的额头,有点烫,赶紧收回手,“要不要敷帕子?”阿沅睁大眼睛瞪他,无奈没有气势,反而把他逗笑了,只好气鼓鼓地转头不看他。程让去水盆边拧了条帕子过来给她盖额头上,“感觉好点没有?”“凉。”阿沅转过来哼了一声,“你一点都不会照顾人。”她没察觉到自己似乎是在撒娇,尾音上翘,无端带了丝缱绻意味。程让只觉得她说话好听,恨不得让她一直说下去,但看她脸色又舍不得她累,掀开帕子摸摸她额头,“不凉。”把帕子又盖回去,他想了想道:“你不是说要睡了么?睡不着?要不要我给你念书?”一连三个问句,阿沅脑子晕乎乎的,听完还要费力地思考,后知后觉,“你怎么知道我说要睡了?”她皱眉思考的样子有几分迷糊,看起来特别好骗。程让毫不心虚地扯谎道:“你刚说的啊,生病生得脑子都糊涂了。你睡吧,我一会就走,保证不被人发现。”阿沅也实在没精神和他说话,点了点头便阖上眼,没一会便睡了过去。程让待了会儿,确定她睡熟以后,再摸摸额头,不怎么热。他随手将帕子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撑着脸看她的睡颜。好乖,眼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的。睡相特别好,一动不动。阿沅是要陪他走一辈子的人啊。程让此刻终于有了点责任的意识,她不是玩伴,现在是未婚妻,将来是妻子。再往后数,他就不好意思想下去了。替她掖了掖被子,转身便悄无声息地从窗口遁走。第10章程家生辰宴,嘉台战事息。阿沅病了三四日身子才见好,整个人又瘦了一圈,过去这一个月长的肉全掉了。徐氏瞧着心疼,每日吩咐厨子专给她煲汤,好歹让她增重两三斤。四月初三是云麾将军夫人何氏的生辰,何氏不打算大办,毕竟夫君还在前线,自家若还热闹办寿宴不免落人口舌。但不办又不行,好歹是将军夫人。她便打算办个小宴,请些相熟人家来,也趁此机会给大家介绍一下程家少夫人和小小公子。依着如今程、林两家的关系,阿沅是必要出席的。若在众人面前还病怏怏的,说不定会叫人看轻了去,况且在场的还有程家长媳,阿沅以后也要嫁入程家,肯定会被人拿来比较。徐氏想得周全,奈何女儿的身子不够配合,多少补汤灌下去也没见她胖了,倒是脸色好了许多,白里透红水嫩嫩的。徐氏长叹一声,捏捏她的袖子,空荡荡的让人心忧。她想起前几日在街上碰到的那位程家少夫人,正是双十年华,真是人比花娇,阿沅往她面前一站,就跟个豆芽菜似的。阿沅不知道阿娘这么想她,要知道的话就不会把汤偷偷倒掉一半了。她此刻正在画画,听说何氏闺中时喜欢书画,她这也算投其所好。徐氏看了两眼她的画,点评道:“阿沅画得真好看。”“真的吗?”阿沅笑着停下笔,“那我改日也给阿娘画一幅,比这更好看的,只要阿娘不嫌弃就好。”徐氏被她哄得眉开眼笑,“不嫌弃不嫌弃,我家阿沅画得最好看了,将军夫人肯定喜欢得紧。我再看看,嗯——就是落款太随意了,我去让人给你刻个章。”隔天,红色的章印就印在了那幅画上,阿沅看着都觉得自己这幅画瞬间升华成了艺术品。生辰宴上何氏当着大家的面将阿沅的画夸了一通,显示了程家对这位未过门媳妇的看重。有心人便去瞧旁边大少夫人的脸色,只见她言笑晏晏,处事周全,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声到底是京城的大家闺秀。江芸香不管别人怎么想,这会儿确实是真心实意喜欢眼前这姑娘的。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就像枝头的花骨朵一样,从头到脚都冒着鲜活气,抿嘴笑起来就能让人心情好上一整日。将军府两位可以当家的男人都在外面打仗,招呼男客的任务便落在程让身上。为显庄重,男客与女客是分开的,男客这边喝酒聊天好不热闹,女客那边便显得持稳一些。虽说是何氏的生辰宴,但席间最受瞩目的却是程家大少夫人江芸香。当朝太尉之女,身份足够显贵,居然下嫁给了云麾将军之子。江芸香就大大方方地让她们看,总归不会少了什么。阿沅装作没注意到那些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好歹在现代也生活了二十年,算起来和江芸香是差不多大的,总不能比人家先怯场。“阿沅妹妹,尝尝这道糖醋鲤鱼,听说你喜欢吃鱼。”江芸香执公筷为阿沅夹了块鲜嫩的鱼肉,还特地蘸了酱汁。阿沅尝了口,酸甜适度,可惜掩盖了鱼原本的鲜美。她眯眼笑起来,“谢谢江姐姐,很好吃。”席上人却从这两句话里咂摸出不一样的意味,看来这两位处得还行。阿沅也从她话里知道了点东西。“听说你喜欢吃鱼”,听谁说?联想到程让之前特地带她去吃烤鱼,答案已是不言而喻了。若她仔细观察江芸香神色,就能发现她眼底有揶揄笑意。宴后,客人们陆陆续续散去。林家人留在最后,何氏和徐氏有些事情要商量。江芸香便带着林泠和阿沅两姐妹逛花园,在花园中偶遇到了程让也就不奇怪了。林泠看看迎面跑过来、看起来就很开心的少年,再看看原地不动如山、一脸淡定的妹妹,不由得好笑,“看来程二郎寻你有事,我们先过去,你们说完话再过来?”江芸香也笑道:“看来阿让是有急事,阿泠妹妹我们去前边的凉亭坐坐吧,我让人备了杏酪。”两个人便像亲姐妹一样携手往凉亭那边走,留下阿沅一个人在后头。程让走到她面前,有些奇怪,“大嫂和你姐姐怎么走了?”阿沅随口道:“她们去吃杏酪了,我……”没说完就被程让打断道:“你想吃杏酪?我带你去吃啊,还有山药糕。”语气特别真诚,让阿沅的随口一说显得十分敷衍。“呃,我刚用完膳呢。”她委婉拒绝,想了想提议道,“我们随便走走吧,消消食。”前一句有些小失落,后一句立马由阴转晴,“好啊,你病好全了么?见风要不要紧?”“全好了,不要紧。你最近在忙些什么?”阿沅装作随意问起,其实不过是想打探消息。阿父最近愈发忙了,连晚膳都不能一起吃,除了嘉台战事,她不知道还有什么事能让他这般忙。程让边走边道:“我其实平日里没什么事,就是练武读书,是不是很枯燥?”他是想细说的,但是想了半天竟然想不起来有什么可以分享给未婚妻的趣事……难道要说他昨日将骗他去花楼喝花酒的小伙伴打了一顿吗?小伙伴已经赌咒跟他绝交了。想到这儿,他忧伤地叹气,早知道就不打脸了。阿沅估摸着他确实很闲,昨日就听绿绮说他在外惹是生非。具体什么事倒没说,但她觉得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你昨日做了什么?”“啊?”程让一下子慌了,抬手就要挠头,但又觉得欲盖弥彰,生生忍住了。他赶紧左顾右盼,寻找能够转移话题的东西,“我昨日上街来着,啊,对了,我给你买了支簪子!你要不要看看?”他在心里悄悄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他昨日确实上街了,簪子却是前几日就买好了的,放在一起说就好像回答了“昨日做了什么”的问题。混淆视听、浑水摸鱼功力一流!阿沅没听出有什么不对,虽然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但还是宽容地顺着他意回答道:“好啊。”她想的是,程让在外面惹是生非时还记得给她买了支簪子,也算有心了。那是一支银簪,盛放在乌木盒里,簪头镶了颗珍珠,边上还缀着米粒大的白玉。很素雅,素雅得可以戴孝。程让还问她:“好不好看?要不要我给你戴上?”不用了吧……生辰宴是喜事,为了显喜庆,阿沅今日穿着一袭酡颜色春衫,秀发上配的是妃色绾带,怎么看都和珍珠银簪不搭。况且她还未及笄,不好戴发簪。她认真思索该怎么拒绝才能不伤一颗少男心,思来想去还是道:“这簪子真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阿姊和江姐姐还在等我,我该走啦。”摆出珍视的态度,曲折避走。程让有点失望,阿沅好不容易来一次他家,竟然这么快就要走了,他还想带她去看看自己的武器仓库呢。他瞧了眼阿沅的小身板,暗暗打算什么时候给她定做把匕首,姑娘家还是要带着点东西防身才好。两个人原路返回,到了花园凉亭那儿却不见林泠和江芸香的身影,石桌上倒还有两只碗没来得及收拾下去。程让叫住过路的侍女,“大嫂和林家大姑娘去哪儿了?”侍女一脸喜庆道:“将军从嘉台来信了,少夫人请了林家大姑娘去花厅听消息,听说已经打完仗了。”阿沅闻言有些意外,之前看十九那讳莫如深的样子,她还以为这次战事会比较胶着,没想到不过一个月的光景,这场海防战役便结束了。她心里稍松,结束了就好,也免得百姓流离失所、将士马革裹尸。程让像是对这种消息习以为常,在他印象里,他爹每场战事都是得胜而归,区别的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之前他爹去清州南边剿山贼,几个月都没回过家,这次打海盗算是时间短的了。“程将军真厉害。”她由衷地夸赞。侍女看她态度和善,没忍住又说道:“要说还是虎父无犬子,听说都尉大人立了大功呢!”都尉大人就是程诩。程让听着有点不乐意,挥挥手将人赶了下去,“你去将凉亭里的碗收拾了。”待侍女告退后,他还嘟囔道:“要是我上战场,肯定比我兄长还厉害。”阿沅隔得近,听到这句话后抬头瞧他,他脸上是不服输的少年意气,熠熠生光。是啊,他肯定会比他兄长还厉害,成为赫赫有名、名垂千史的战神,还让时空救助委员会特别怜惜他的英年早逝……英年早逝,她在嘴里细细咀嚼了下这四个字,苦涩的味道便从口腔蔓延到胸膛,然后又一瞬间涌上眼角。眼前的少年风华正茂,谁能想到十年后凄惨死去的光景?“你怎么了?”程让小心地用手指碰碰她肩膀,他看到她眼圈都红了,高兴得?阿沅眨眨眼睛,将那股泪意憋回去,笑了笑说:“没事,我太高兴了,海边太平了就好。”两人沉默地去往花厅,半路上程让有心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得劲,只能盯着前头阿沅的发带看,妃色的发带随着主人的动作一飘一飘的,像羽毛一样挠在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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