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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廿四明月夜

“继续说。”声音冷到掉冰渣。江见杞求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这些日子都没寻过你,就是为了让她知道,你是个好男人,绝对不喝花酒。你明晚上掀她盖头时,记得与她解释一下哈。”嘶——解释你个头!程让攥着拳头想打人,他真是欠了江见杞的。他都要成亲了,添什么乱!第87章新婚正当时,礼轻情意重。林府和将军府实在隔得太近了,因此花轿还绕城转了一圈。这是国丧之后第一件较为盛大的喜事,结亲的两家,一家是军功赫赫的将军,另一家是皇帝面前都说得上话的文臣,自然引来了不少目光。沿街全是看热闹的百姓,看骑马走在迎亲队伍最前面的新郎官意气风发,他们已经自发脑补出后面婚车里新娘子羞答答的模样。六月的天气有些炎热,幸好时不时掠过一阵清风,舒缓这股燥热。清风掠过时,车边的纱幔会随着风向稍稍扬起些,路边看热闹的便能窥见车上曼妙的身影。“啧啧这排场真够大的,林家也真是宠姑娘啊。”“谁说不是呢,话说回来,他家儿郎还未娶亲呢,女儿倒是急慌慌嫁出去了。”“嘿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急慌慌,要我女婿也是程将军这般少年英雄人物,肯定要早些定下来。而且他们两家原本是去年冬的婚期,因为先帝驾崩才被拖到现在。”“我就是开个玩笑嘛,听你这么说倒是知道内情?那你知道他家儿郎将会娶哪家的姑娘?”“你是说侍御史林大人?还没定下呢,依他的身份,也必是门当户对的姑娘家。”阿沅坐在婚车里,周围全是垂下的纱幔,她头顶着镶玉赤金冠,金冠两边还各插着一支金蝶红宝石步摇,很有几分重量,繁重的头饰压得她脖子微酸,她却半点不敢多挪动,生怕一不小心乱了鬓发,也怕姿势不雅被街边的人瞧了去。京城这么大,还真要绕上一圈?她叹了一口气,摸摸脖子,她没有盖头,金冠前面垂下一片精致的金链流苏,正好将她小巧的脸遮住。金链流苏比盖头好就好在她的视线不受什么阻碍,穿过不那么厚实的纱幔,她还能看见前头骑马的身影。器宇轩昂、英姿飒爽,仅从背影就能看出他心情十分雀跃。阿沅敢打赌,此刻他面上表情必是十分温和的,也许还隐隐带笑。终于绕完一圈,婚车停在了将军府大门前。阿沅透过车帘还能看见隔壁站在自家门前的阿父阿娘,先前她并没有多感伤,只是觉得不过搬家到了隔壁。如今看见阿父阿娘,心里那股酸涩却是一下子止不住了,眼眶便红了起来。“请新妇下轿!”这一声拉回她的神思,她眨了眨眼睛,眼眶里那滴泪迅速沿着脸颊落下,消失不见,只是脸颊上不可避免地留下隐约痕迹。侍女拉开纱幔,程让站在车驾前微笑地看着她。阿沅抿唇起身,扶着他的手正要下车,却觉得身子突然失重,等回过神来时,她整个人已经被打横抱在了他怀里。周围哄然一阵笑闹声,今日这热闹没白看,新郎竟要一路抱着新妇去拜堂,看样子是十分欢喜了。有明眼人瞧见新郎官脸上掩盖不住的笑容,立马讨巧道:“将军以后必是个宠媳妇的,将军夫人可有福啦!”边上的夫人便也顺着恭维了几句,等众人都进了府去看行礼,她落在后面感慨道:“这林家是什么风水?姑娘都嫁得挺好,盛郡王世子妃和这位将军夫人都挺得夫婿宠爱。”有夫人听见她的自言自语,暗笑一声:“那当然是林家教女有方了,你不知道还有位林家大姑娘呢,嫁入清州崔氏的,现在已是崔府主母了,还生了个儿子,听说夫君身边都没有妾室。改明儿我得向林夫人取取经,怎么教的女儿。”先前那位自言自语的夫人暗叹,当年江太尉把持朝政,林家一朝败落,哪里能料到如今这般情形。儿子是得天子看重的侍御史,女婿是当朝大将军,还与百年世家崔氏联姻,家族荣华差不多已是巅峰。真可谓是世事难料。阿沅像是木偶一样,被人牵着行完了礼,便被送入了婚房。房内燃着龙凤红烛,将整个房间都照得亮堂堂的,满目皆是红影。程让扶她在床边坐下,温声嘱咐:“我待会还要出去陪会客人,你饿了便吃些东西垫垫肚子。”说着他小心地将她头上发饰一一拆下,侍女想上前帮忙,还被他摇手赶了下去。他动作虽小心,但还是有些笨拙,不可避免地扯到发丝,弄痛了阿沅。阿沅“嘶”了声,拦住他手:“算了你别动了,我自己来。”她利落地将金冠摘下,满头乌发顺着垂落,铺在她背上,犹如锦缎。程让一时间竟看呆了去,原来披头散发的阿沅竟这般好看。没了流苏遮挡,她的小脸整个露了出来,脸上只是薄施粉黛,最艳丽的就属额间那枚桃花花钿。平时只知道在战场上厮杀的程将军这会掏尽了脑袋,终于想出一句“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形容,还深觉这诗无法描绘出自己夫人半分美貌。阿沅看他发怔,瞥一眼边上的侍女都已经在憋笑了,赶紧推了他一把:“行了行了,喝了酒就快些出去吧。”程让回神,发现婚房内还站着其他不明人士,顿时不满意了:“你们下去吧,叫你们时再进来。”侍女憋着笑意对视一眼,她们都是程家那边暂送过来帮忙的,对程家这位二郎君不甚熟悉,只觉得程小将军并不像外边传言那样不近人情,因而还大着胆子道:“奴婢等还得伺候您二位喝下合卺酒。”程让皱眉,将阿沅扶到桌边坐下,飞快倒了两杯酒,与她喝下。回头看侍女还未退下,终于忍不住冷了脸:“喝完了,还不收拾东西下去?”侍女愣神,再不敢违逆,赶紧退下。出了门其中一个才拍拍胸脯道:“刚刚将军那眼神可真吓人,今儿还是新婚之夜呢,我看将军夫人……”较为稳重的一个赶紧止住她道:“别说了,将军大人哪是你我能议论的!”她轻哼一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当她没看出来呢,这丫环心思还挺大,才新婚之夜就想着上位,也就是看着将军夫人年纪小,看着面软好欺负。看着面软好欺负的小夫人此刻正在一门之隔的房内发脾气:“力气那么大干什么?好痛!”眼神很吓人的将军则是赶紧赔笑,手上放缓了力道:“我轻点,舒服点儿没?哪里还累?我再替你捏捏。”阿沅瞥他一眼,歪了歪头,脖子没那般酸了,她摇摇头:“好些了,你不是还要出去陪客人吗?”程让直起身子,看看身材娇小的夫人,没忍住一把将她抱起,转身走几步放到床上。身着红衣的娇软一团窝在宽大的床榻之上,这情景看着就让他觉得身上血液奔腾。阿沅莫名地看着他,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此刻的气氛有些暧昧。明明早就知晓今夜会发生何事,事到如今,心里忽然就怂了。她赶紧半跪坐起,催他道:“你还是快些出去吧,客人肯定还等着呢。”程让深深地看她一眼,摸摸她头,语气低沉而愉悦:“等我回来。”门打开又关上,阿沅松了一口气,赶紧跳下床,走到桌边就给自己灌下一大杯酒。都说酒壮人胆,但她酒量蛮好,看来今夜得多灌几杯,胆子才能大起来。程让刚出院门就被人压住了肩膀:“老子都等你好半天了,还在婚房里磨磨唧唧的。”他身子一扭,江见杞的身子便一歪,踉跄两步差点摔倒:“嘿你什么态度?老子可是来给你送贺礼的!”程让错身就走:“贺礼送到管家那儿,你就老老实实去席上给我挡酒去。”脾气那么坏,指使起人来还这般不客气?江见杞正想硬气地一走了之,但想起昨日被他揪着领子威胁的事,还是忍不住心里一寒,立马软下来道:“我这可是好东西,看了保管今夜嫂子不找你麻烦!”程让停住脚步,回身看他:“什么东西?”他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这可是我这些年来到各地喝花酒之后找到的最好的一本!相信我,这可是绝版的,市面上买不到。”程让嫌弃地接过:“书?”随手一翻便被镇住了,脸上迅速漫过一股热意,虽然在军中听将士们说过不少浑话,自己也在心中肖想许久,可这么直白地看见书上的画,还是头一次。他把书拍回江见杞怀里:“什么东西!”江见杞看他不识货,气愤道:“这真是好东西,你没看嘛——”他翻开书,借着月光和树上挂着的灯笼微光指给他看,“这线条多么流畅,这色彩多么鲜艳,还有这画功,这人物,这姿势……”程让不为所动,几步走在前面。“嘿你别小看这事,我告诉你第一次时辰太短可是要惹人笑话的!”“闭嘴!”程让黑了脸,将军府里到处都是护卫,他真想剁了胡言乱语的江见杞。江见杞嘿嘿笑着凑上前去:“我这不是将功赎罪来了嘛,若是今夜嫂子还记着我找你喝花酒的事,你学了这些技巧,保管她没空和你算账!”听他说得信誓旦旦,程让本就不那么坚定的心有些动摇,这东西也是不要白不要吧?再说了,他经验确实稀少近无,多了解些,也让阿沅少受些罪……给自己找到了借口,他咳了声,伸出手去:“拿来吧,这次就当你将功赎罪了。”江见杞笑得一脸荡漾,将书放在他手里:“若没用的话,你明日尽管来找我!”第88章洞房花烛夜,吹埙忆往昔。席上程让当然是被灌得最狠的,他在朔州的功绩都已经传到了京城,算是如今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娶的又是从晋王时就跟着陛下一路上来的侍御史林大人的妹妹,多少人赶着套近乎。喝酒是最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因而程让站在那儿,就有源源不断的客人涌上去敬酒,好听话一箩筐地往外倒。他面上挂着淡淡笑意,几乎来者不拒。江见杞在旁边看不下去,叫上几个军中弟兄,愣是将他的酒给挡去了一大半。到后面江见杞直接喝大了,拍着程让的肩膀晕乎乎道:“老子记得……有一年七夕,你跟林二姑娘去游船了。老子、老子傻愣愣地跟着你到了河边,看、看见了个姑娘……嗝~”程让眼神清明,嫌弃地将他扔到下人怀里:“将他扶去客院休息。”席面还未散,他看看周围,果断装醉。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他装醉也不是第一次了,非常顺利地脱开身,就往自己婚房而去。幸好想要闹洞房的人都被喝趴下了。屋子里暖光融融,他走到门前忽然想起那本“书”,说是书,其实只有薄薄一册,没翻几页就完了,最末一页上写了“上册”二字。在门前就将书上内容迅速扫了一遍,程让愉悦地推门而入。床上女子听见声音歪头看来,面上一团酡红,眼神清澈无辜,看见他似乎没认出来,仍是懵懵的。程让有些不好的预感,这是醉了?他赶紧关了门走过去,叫她:“阿沅?”“嗯?”阿沅应了声,傻兮兮地笑起来,“程言襄你变黑了好多,嗝——”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程让扶额,他的夫人在新婚之夜比他喝的还要多?不过,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黑了许多?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看了看,铜镜在澄黄烛火映照下,看得并不太清楚。既如此,他安慰自己,反正过会儿熄了烛火就看不见了。阿沅已经沐浴过,身上只着月白中衣,薄薄的一层。程让眼力好到能看见她里头裹的小衣上大朵的缠枝海棠花。他定了定神,将床边帘子拨下,温声道:“我先去沐浴,你再坐会儿。”阿沅听话地点了点头,甚至还撒娇般催促道:“你快点儿,我都等好久了。”她掩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哈欠没打完,一个酒嗝又冒出来。啧,喝醉了的小姑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程让再出来时又是被眼前的美景一惊,月白中衣已经被扔到床下,床上的姑娘背对着他躺着,颈部和腰部的系带看起来一扯就断。他几乎是僵硬着步子走到床边,手指微颤着触上她白皙的肩头,轻柔地推了一把:“阿沅,快起来穿上衣服。”阿沅像是忽然惊醒,揉揉眼睛终于看清楚此刻情形,坐起身来指着他道:“你衣服都没穿好,凭什么要我穿上?”程让低头一看,他出来的匆忙,只披了衣裳,带子却还未系上,这会胸前露出了一大片肌肤。他低低笑了声:“那我们便都不穿吧,夫人,该安寝了。”道是行到巫山共云雨,漫过明月已三更,细声娇喘啼不住,汗落纱衣被生香。阿沅是被帘子里隐隐透进的晨光给刺醒的,龙凤烛燃了一夜,只留了些融化的蜡。她闭着眼翻了个身,惊觉床上还有个人。睁眼看去,程让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伸出手臂来将她揽进怀里:“还早,再睡会儿。”这可是新婚头一日,阿沅顾不得身子酸痛,一下子坐起身来,惊慌道:“不行,我还得敬茶!”她如今可是嫁入别人家的新妇,看外面天光时辰已经不早了。程让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仗着手长,大手一揽,又将人抱到自己怀里:“有什么要紧,来得及。”“你欺负我!”阿沅嘴一扁,控诉他道,“新婚第一日你就欺负我!”哦呦!小姑娘今日起正式荣升为小祖宗,他赶紧放开手:“我错了,这就起身。”亲自伺候着夫人穿好衣服,漱口净面,在要替她画眉时被拦了下来。阿沅嫌弃道:“我不要你画,你画得好难看。”程让不信邪,在朔州时每每有通缉要犯,五次有三次都是由他亲自画的像,旁人都说惟妙惟肖。他整张脸都能画,如何画不好两条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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