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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廿四明月夜

一旁的长风板着脸又复述了一遍:“林公子已经到了将军府,见了林姑娘,林姑娘将他留在了将军府里。”程让静立了会儿,“不是让人接待他去驿馆的吗?接待的人都死光了?刘谨和裴慎之呢?他带的其他人在驿馆里?”面对小将军一连串怒气冲冲的发问,长风仍旧淡定:“林公子带的其他人都已经由刘功曹妥善安排在了驿馆里,林公子自己提出要在城里逛一逛,裴书佐在接待剩下几位大人。”程让吐了口气,林潮一行这次来访堪称出其不意,他昨日才接到消息说晋王要派人来看军演,今日人就到了,而在之前,林潮应该已经从天河城一路巡视过来,却都没听见什么风声,不知道晋王到底什么意思。他有自信八郡的军演绝不会出什么纰漏,但就怕林潮来是为了将阿沅带走。所以他才没和阿沅说林潮要来的消息,只盼着林潮宿在驿馆,明日看过军演之后再让他和阿沅见上一面。匆忙之间,阿沅就算立刻收拾东西也来不及跟他走。但现在林潮就到了将军府,那阿沅就有一整日的时间收拾东西……他陷入沉思,心想今夜还是回将军府比较好。看小将军终于冷静了些,长风又道:“林姑娘今日去了西市,买了两个盆栽,还在西市那边的小巷里转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程让先是皱眉,找什么人?反应过来又觉得如今自己的行为有些不检点,初时只是希望安排护卫能保护阿沅,但渐渐的就不再满足于此,发展成了想要掌握阿沅的行踪。他用力闭了闭眼,睁开来后眼神沉淀下来,“以后这些事不用向我汇报,只要保证她的安全就好。”长风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正想应是,又听他道:“等等,先看看她要找什么人。”他就说嘛,小将军的执念哪是一下子就能消下去的。将主要事务分给两位副将之后,看时辰快到他往常回府的时候了,程让面色如常地跨上了马。项副将看了看他的背影,小声与李副将说话:“看来小将军对这次军演是胸有成竹了。”李副将摸了把胡须,有些担心,小将军对小夫人是不是看得太重了些?军演前夕还巴巴地往回赶。程让刚骑着马进城门,路边突然冲出个人拦住他叫道:“小将军!”他立时扯住缰绳停下马,皱着眉望过去,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女人,项周阳的妹妹?“有事?”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语气又冷淡,周围的行人人都下意识离远了些。项云岚却似乎没看见他的脸色,面上还带了丝笑意:“小将军还记得我么?您上次夸我功夫不错,我当时还说等有空一定要与您过过招。”程让冷淡道:“没空。”项云岚愣了下,回过神来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冒然拦路似乎已经惹了他不快,赶紧补救道:“今日拦路是因为我有事要说与您听,是关于将军府上那位姑娘的。”看程让又要打断她,她赶紧说下去:“我今日上街巧遇了那位姑娘,后来竟看见她与一青年男子过从甚密,我担心您识人不清,特来禀报。”第58章意起争暖汤,项起楚霸王。程让神色莫测地看着项云岚,轻点了下头,牵起缰绳打马就要走。项云岚愣住,仰着的脸上表情有些呆滞,小将军是不在乎呢?还是觉得她在胡说?可她发誓她真看见将军府里那小妾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的了。“小将军,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亲眼在巷口看见的,将军您不能被一个女人迷惑!”她扬高了声音,路边有人看过来。程让眯了眯眼,眼看着要到晚膳时分,林渡远可能正和阿沅一块吃饭,饭桌上会怂恿她去天河城,让她连夜收拾东西,明日阿沅就可能要跟着她阿兄走……啧,越想越烦躁。也没耐心听这女人在那胡说,他不耐烦道:“别挡路。”若不是看在项周阳的面子上,他都不想停下来说话。项云岚愣在原地久久未回过神来,小将军的脾气怎么和兄长说的完全不一样?明明兄长说小将军为人是十分宽和的。程让走到阿沅院子里时正好碰上下人在摆膳,林潮正坐在桌前开酒坛,阿沅却不在。“渡远兄怎么不在驿馆?”他走过去,嘴角努力勾起点笑意,“我都让人准备好接风宴了。”林潮放下开到一半的酒坛子,也呵呵笑道:“呦阿让回来啦?阿沅还说你今日要宿在军营不回来了。驿馆没甚意思,只能来府上叨扰了。”不回来让你占着我的府邸怂恿阿沅跟你走吗?做梦!他往房里看了看,不见阿沅的身影,“阿沅呢?”往常这时候一般都会在院子里侍弄药草的。“在厨房做菜呢,说是要犒劳一下她阿兄我。”林潮拿起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语气不无得意,“我家阿沅就是孝敬兄长。”看着对面的少年郎面色迅速转黑,他心里更加畅快了,闻闻酒香,他又道:“这酒是我特地从天河城带来的,我亲手酿的,要不要尝一尝?”没等程让说话,他又“哦”了声,“我忘了你今夜还要连夜演练吧?不能喝酒,喝酒误事。”林渡远这厮就是专门跑来气人的吧!程让捏了捏拳头,站起身来,“我去看看阿沅。”他刚说完,阿沅就端了盅汤进门,“不用去啦,你怎么回来了?军营里不忙么?”程让赶紧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炖盅,避过她的问题,温柔道:“小心烫,这汤你炖的?”他将那盅汤端到桌上,立马舀了一碗放到阿沅座前,然后连汤带炖盅都摆自己面前。林潮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这小子不至于这么小气吧?那盅汤还剩大半,这是想独吞?他咳了两声,哑着声音道:“天气冷,就该喝点汤暖暖身子。”阿沅迟疑地看向程让面前的汤,无奈叹气,这两人是有多幼稚?她把程让刚刚舀的那碗端到阿兄面前,“那阿兄你多喝点,不够的话厨房还有。”程让在一旁轻哼,目露不屑。除了抢汤这个小插曲,用膳过程总体还算是和谐友好的。饭后,阿沅贴心地给他们留出空间,就算程让不说,她也知道他突然从军营回来肯定是因为听说她阿兄来了。她回到房里,小莲就神秘兮兮地跟着进来道:“姑娘,您知道我今天在街上看见什么了吗?”阿沅被她一脸“看到了大新闻”的表情勾起了点兴致,“什么?”她上街都未遇见什么奇事。“我看见项姑娘当街拦了将军的马,结果被将军给骂走了!”小莲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甭提有多开心了,“她还诋毁您和陌生男子拉拉扯扯,还好将军不相信她!”“拉拉扯扯?”阿沅莫名其妙,想了想她今日接触的男子,上街和卖花的小摊贩聊了几句,有个疑似程诩的人坐轮椅经过时剐了她一下,再然后就是在将军府门不远处,阿兄搂了她肩头一下,然后又摸了摸她的头。难不成项家姑娘以为她和她阿兄之间有什么不妥?也管太宽了吧!居然还真去和程让告状?“她还说什么了?”小莲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我当时不敢走太近,只是依稀听了几句,将军就骑着马走了。”她想了想,“不过我倒是打听了点事,那项姑娘是从临街边一家茶馆出来拦路的,等她走了。我就去问了茶馆掌柜的,掌柜的说项姑娘这些日子每日这时候都在茶馆里喝茶,像是在等着什么似的。”她有些疑惑,“难道是在等将军吗?”阿沅“哼”了声,难怪项姑娘对她这么关注呢,原来是程让的烂桃花。程让大概每天都是这时候回府,项姑娘在茶馆里喝茶时必定能看见他经过,还挺用心的嘛。“让你打听的事打听到没?”她坐到梳妆台前将自己头上饰物都拆下来,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嗯,还是好看的。小莲过去替她梳头,边梳边回:“我去打听了下项家的事,他们项家在七郡很有地位,七郡郡守就姓项,应该是项副将的叔伯。项姑娘名叫项云岚,从小就习武,在七郡有几分名望。因她路见不平,收拾过几个地痞流氓,大家都笑称她一句‘女英雄’。”阿沅奇道:“女英雄?他们家既然在七郡有些底蕴,为何又来了八郡?我听管家说起,似乎项家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在这,过年也不回去。”“这说法就多了,有说项家叔伯亏待他们兄妹俩的,他们便离开了七郡;也有说项副将在七郡位列守城官,想再往上升一级便来了八郡历练,只等着何时成为一郡郡尉,光耀门楣呢。”她今日去打听的时候,发现项家之事在民众间流传得还挺广的,因项家出了个锄强扶弱的“女英雄”,有好些人家都说要让自己女儿去学武。小莲原本不是本地人,是跟着兄长从天河城过来的,她家里穷,兄长就从军了,每月也有些食粮。八郡回归,兄长所在的那只小队都被抽调过来守城,她便也跟了过来。因此她对民间流传的项家之事不甚清楚,今日去打听了下,才听说了这许多内情。“我看他们家门楣已经够光耀了吧。”阿沅咋舌,原来那一脸自傲的项副将梦想是要做郡尉,“算了,我与项姑娘也没什么交集,其他的就不用打听了。”她原以为项副将在将军府也如此颐气指使,必定是有什么大后台,或者抓住了程让的什么把柄。现在看来他应该只是习惯看菜下碟以及不会看人眼色,以为她只是个丫环,所以使唤起人来理所当然。人上人做久了,在他心里,程让这个少年小将军怕也是虚有其名。小莲放下梳子,看看阿沅柔顺的长发,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姑娘您是不知道,都流传项家祖上是楚霸王呢,如今不过是郡守副将而已,哪里算是光耀门楣。”姓项就说楚霸王是祖宗?是不是还要效仿先祖起义?阿沅呵呵一笑,没在说什么,收拾收拾沐浴之后,躺上床后一夜无梦。军中演练持续了一整日,林潮看了之后也觉得,这是目前为止看过的最精彩的一场军事演练,排局严谨,气势十足,阵法精妙。他在高台上夸赞道:“程小将军名不虚传,有乃父之风。”程让板着脸淡定道:“林大人谬赞,程某愧不敢当。”跟着林潮一起来的巡视官们也纷纷夸了几句,不外乎“少年英雄”“长江后浪”等词,几十岁的男人对着十几岁的少年郎,深感自己老了。“不过,”等他们都夸完了,林潮忽然一转折,指了指下面道,“我看第三方阵右翼有些瑕疵,看来程小将军还需再训练训练。评级就写负甲,如何?”评级最好的是正甲,次一等是平甲,再次一等才是负甲。其他几人一下子愣了,依他们的意见,自然是正甲,一则是实力不凡,再则也能给天河城的守将领军大将军程亭卖个好。他们还以为按照程家和林家的关系,就算八郡军演不够好,也必是平甲。怎么要写负甲呢?现在看来,林大人这是与程小将军有私仇?程让面色不变,眼神轻飘飘瞥了旁边的项副将一眼。项副将额间冷汗涔涔,林潮点名的第三方阵就是由他负责训练的,昨日与李副将在阵法排演上有些意见不合,他坚持己见,没和李副将一块训练。如今却是因为他的原因,惹得晋王派来的大人不满,他悔得肠子都青了。林潮嘴角噙着一抹捉摸不定的笑意,在其他巡视官们商量探讨之时,眼睛对上程让古井无波的视线。程让稍颔首,无声地说了一句“多谢”。一切尽在不言中。第59章离奇藏宝图,闭门除夕宴。林潮走得十分干脆,评完级后,在将军府又宿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带着几个巡视官轻车从简出了城。八郡郡守还想再摆个宴巴结巴结呢,去将军府就找不见人了。郡守半弓着腰,愁眉苦脸的,揪揪本来就不多的胡须,又抬起眼来看了看坐在主位不动如松的少年,“程将军,您看能不能替我与林大人搭个梯子,说几句话?”他都一把年纪了才爬上郡守这位置,哪能料到晋王突然派人来巡视啊。听说那位大人挑刺给军演评了个负甲,也不知晋王会不会说他治理不力,再将他给贬了。昨日听说评级一事之后,他就吃不好睡不着,今日一早就上将军府来堵人了,没想到林大人比他还早。他现在愁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程让却是心情颇好,林潮走得这么干脆,也没说要把阿沅带走。他前日的纠结瞬间消失,连带着看眼前一脸苦相皱巴巴的老头都觉得顺眼不少。他用杯盖拂开茶叶,悠闲地喝了口茶水才道:“郡守大人不必着急,林大人只是过来巡视军中情况的。大人您的治理功绩,我们都看在眼里,想必晋王心中也有数。”诶呦,我就是怕他心里没数啊!郡守苦哈哈地讪笑,谁像您似的,有个在天河城担任守将的爹啊,未来大舅子还是晋王身边的红人。要不怎么都说同人不同命呢。在郡守看来,林大人虽然只给军演评级定了负甲,但那必定只是为了避嫌,免得授人以柄,等到了晋王跟前,那好话就是一箩筐地往外倒了。“行了,大人该回去处理公事了,年关将近,大人该抓紧些才好。”再怎么心情好,听老郡守唠叨一通,程让也不免有些不满,他能提点的已经提点了,只希望郡守大人不要再来将军府了。阿沅起来时发现程让还在府中,有些不可思议:“你今日不去军营?”她知道阿兄今日一早就要悄悄地走,便也没起床送他。慢条斯理地起床洗漱之后,叫人端早膳时都快辰时末了,程让却在这时候坐在了她屋子里,有些奇异。程让看她还掩着嘴打哈欠,替她把粥盛了放在跟前,“我也是有旬休的。军演劳累得很,也正好让将士们歇息一日。”阿沅揉着脸坐下,冬日被窝太过暖和,若不是看时辰实在迟了,她现在还不想起呢。因此对那些能早起的人,她打心眼里敬佩,比如程让。“旬休可以多睡会儿嘛。”她边喝粥边囫囵道。程让没说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阿沅你以后须早些起身,晨间要多锻炼,这样身子骨才康健。”阿沅捧着粥碗的双手一顿,木着脸抬起头来直视他。程让坚定地迎着她的视线,没一会儿败北,转过了头。小姑娘的眼睛会说话,那满满的控诉委屈似乎就要溢出来,他的心还是承受不住。不过,不看着她的眼睛说话,他心肠还是能继续硬下去的,咳了声,他手下意识虚掩自己嘴唇,声音像在沙子里滚了一遍,“往后我让那两个丫头到卯时末就叫你,起来后就去园子里走两圈。”阿沅不情不愿地“哦”了声,撅着嘴将粥喝完了。想当年她也是能早起的,唉,可惜人就是有惰性。她也知道程让说的是对的,早睡早起才能身体好,就怕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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