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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

  造纸纪

能按捺多久呢,简要拭目以待。不过少爷已经决意离开,他到不必担心为这件事真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卫东不算罗蒙组中的人,但与他的私交一向不错。窦富但凡有点什么针对自己的小动作也会出声提醒。去停尸房向遗体告别时,罗蒙实际上根本认不出哪一张是东子的脸,只能每具尸体都拜了一拜。三组其他人与五组虽并不对路,但好歹都是同志一场,他拜得并不违心。事后,罗蒙取了点钱去看望了东子的老婆和孩子。孩子是十年前收养的弃纸,通过组织的关系伪造了身份在一家小学念书。东子老婆不是组织的人,但也是个忠厚可靠的。她厨艺不错,在一家小餐馆做事,只是薪水不高,想要一个人带大个孩子,还是困难重重。准备走的时候正好碰见黑爷也来东子家探望,于是又多坐了一会才走。干这事就是这样的,没薪水没奖杯,倒贴钱而且说不准哪天就会死。今天一起喝酒聊天的人,明天也许就消失不见了。包括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了脑袋,连道别都没有机会。然而,“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罗蒙在车里泪流满面地对黑爷说。第170章 多事之秋李微生平安抵达李家大宅,问得四叔正与爷爷在书房,便知道李铭找他的事情恐怕是很严重的了。“就等你回来了。”李德彰的神色果然十分严肃,见到李微生便对李铭说,“你院里的学生事情我已经有耳闻,你说的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李家大宅的机密性还算让人放心,李铭也不拐弯,将学生所说的话和自己的猜测如实道了出来。听的两个人都不是傻瓜,都从他描述的表象中看出问题的关键,俱是神色一沉,知道事情已经超出李家的控制了。这数年来纸原矛盾一直在恶化,尽管他们也采取了一些措施尽量缓和,但始终见效不大。因此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样下去,第三次战争迟早是要到来的。李微生是三个人中唯一一个没有经历过纸人战争的,所以主观感受没有两个年长之人来得沉重,反而更快从低沉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开口道:“现在先去统计一下如今各地岗位上流失的纸人有多少?虽然不一定准确,但多少有个数字参考。”能够收集到数据的一般都是有些规模的企业,而雇员不过数人的店铺商家往往游离在外,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雇佣的纸人多半都是没有编号的。雇主为了逃脱法律的处罚,向来都隐瞒得很严实。再上一次战争结束到现在三十多年中,从弃纸长大成人的那一批,根本难以数计。李微生的提议虽然不算什么好办法,不过聊胜于无。李铭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便看了老爹一眼,局里的具体事务他是向来不插手。果然李德彰从沉思中抬起头,叹了一口气:“只能先这么着了。一会老三回来了……我与他说。今天中秋,晚上不好找人。明天一早通知三局开会罢。”说完正事,李铭又向李微生道:“我那边几个学生的事情要你帮忙。”李微生如今在造纸管理局也有些地位,自己也笼络的一批人,消息还算灵通。虽然是晚上发生的事情,他自然也是听到风声:“没问题。让那人来找配额科找小宋。”小宋大名宋微,是李微生的助理,虽然没有什么正经职务,但平时很多李微生不便出面的事情,都由他接手处理。精通内道的人自然是不会轻视他的存在。这次京华学生一出事便闹得人尽皆知,明显是李君珏搞鬼。李铭明知道他这般不掩饰的做事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警告而不是真想把事情闹大,便选择了在家族内部处理这件事情。身为李家人,有些违规违法的事情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操作手段他是从小耳濡目染:只要局里的渠道打通了,商家事后补上一份配额申请报告,然后伪造成为了赶单,不等配额批准就提前造纸了。虽然程序上违规,但是性质上就要轻得多。这样一来,李铭的学生最多被学校记个过,商家交些罚金就可了——比起牢底坐穿总是要好得多。当然李铭如果有心报复李君珏,也不是没有其他手段处理问题。比如利用他自己人脉和资源,在整个东一区甚至整个泛亚范围内曝光其他学校学生私自造纸的事情,想要掩盖一朵水花,那就把整潭水都搅沸起来。学生私造的情况太过普遍,随手揪出那么几百上千人不要太容易,等到社会反响大了,牵扯了人多了,攀出几个有影响力的角色,亦或是李君珏自己手下的人,最后一起施压,这样一来李君珏等于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倒霉的最后指不定是谁呢?不过,负面影响就是戳破了几十年来业内人士心照不宣的太平假象。李铭到底还是李家人,这种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方式不到万不得已他当然不会用,李君珏自然知道他四弟会怎么考量,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这么做。这也算是李家人之间的“默契”吧。比起罗蒙感伤于同伴的逝去,霍文正在医院里治疗伤口,李家为纸人流失而头疼……一系列令人抑郁的境况,此刻简墨这边的中秋节可谓是其乐融融。在简要的指点和补救下,简墨的下厨之作总算还是有了作为家常菜的水准。其他人也都没有空手:简要准备了红酒,万千带了一大盘水果拼盘,无邪摆上自己手做的冰皮月饼,加上简墨的六个菜,一张桌子堆得满满当当。对于简墨“拙朴”的手艺,贴心的小女儿是赞不绝口,尽管她这几年来出入过无数各种美食餐厅,但褒扬的话从她嘴里出来就好像这天下的厨师都是庸才一样,只有她爸是灵性天成天赋异禀从来做什么像什么。这甜得快掉牙的话如果换个人来说,简墨是绝对听不下去,马上转身走人。不过既然是从温柔贴心的小女儿嘴里说出来,说得还那么从容自若理所当然,所以简墨同学不但没有谦虚婉辞,反而脸色微红地且微笑且得意,表情很是受用。万千坐在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对淡定的简要翻白眼:这么离谱的话老头子是吃错了药才会当真吧?简要笑眯眯地什么都不说。见父女两聊得正热乎,万千向简要道:“换地方后别在用真名了。现在知道老头子事情的人越来越多了,在这么下去估计会有麻烦。”简要眨眨眼睛。四年前简墨从b市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失踪”,连声招呼都没有跟李家打,自然是引起了上至李家老爷子下至李微生李微言这些初知事情真相之人的震动。简墨走了,但是简墨明面上的产业,唐宋和首家纸源的运营却却连一个水花都没有溅起,这显然代表了主人尚在,只是不愿意再露面。按照最初的打算,简墨将这些明面上的商业运营和第二研究所交给小女儿无邪,情报照旧由万千负责,学校还是秦榕在管。即便这样,简要手上的事情还是不少,除了简墨身边的大小事情,纸人部落仍是由他领着。后来在简要的建议下,分离出来的军事指挥部交给了郑铁,原来郑铁负责的护卫队现在归了方御。这样看起来简墨手下的组织都有负责人,不过在简要看来,想要应对随时随地可能到来的战争,还是远远不够。于是才有他劝说简墨再次写造的事。无邪不愧是简墨专门写造出来运营人才,接手产业数年内,不但原有的产业规模继续扩大,又向医药和物流领域伸出了手。盖因这两个的产业不但是日常同时也是战争时期需求的热门。有原来的雄厚资本做铺垫,无邪的进展并不算得慢。只是大概和她一样看出战争商机的人也有不少,而这样的人多半不但同样坐拥雄资,同时背景深厚,无邪一时得了好几位强劲的竞争对手。然而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风声,说这产业的主人是李家力保的人。起初大家还当是谣言,又或者以为这产业的主人故意放出来的退敌策略,都未曾放在心上。但接着又有知情人士“透露”了小小的内幕:欧盟贵族攻击京华大学某生所为是一条镇魂印,而这条镇魂印就是李家老大当年死的时候就失踪的那条。带着这条失踪多年镇魂印的某生不但没有被李家追回镇魂印,还得到了李家的大力维护——李老爷子停掉了欧亚造纸交流赛固然是因为欧盟的冒犯,但似乎更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得罪了这位“李家嫡长孙”。有人曾经拿这条谣传当玩笑去试探李家老爷子,居然没有被否认。没有否认不,就是默认了?!李德彰的默认让与之有牵扯的家族和势力都震动了:李家老大都死了那么多年,局长的位置又换了两次,李家老三和老二的儿子正斗个你死我活,特么这个时候你告诉我们李家老大的儿子又回来了。你们李家这块牌子将来到底打算给谁接手啊?老子们好提前站队啊!!!于是众人又纷纷去打听这位传说中的李家长孙,却得出一个火灾后失踪的答案——当然,不可能是这真的失踪了。这些家族和势力也不是傻子,只得默默收起那些背后的把戏,摆出正当地竞争的姿态。无邪明白这是李家老爷子的袒护,但她并没有利用这点独吞市场。取得一定成绩后,无邪不计前嫌,反主动邀请部分竞争对手合作开发新的业务,让不少人吃了一惊。她一招使得极高明,引得原本冷眼旁观的人不得不高看起她来。会做事容易,会做人难,处于劣势不畏难退缩,占尽优势亦不将对手赶尽杀绝,这样的人实在是很难让人心生恶感。一来二去,无邪竟然和不少商业巨头有了交情,做起事来愈发的如鱼得水,在行业里也竖起了威望和口碑。只不过生意归生意,打起简墨主意的人依旧不少。看李家老爷子这般维护的态度,或许这人是将是一个很好的投资对象呢?“韩广平在让人打探第二的背景。”万千扔了牙签,“他似乎有挖研究所墙角的意思。我已经提醒无邪了。”第二造纸研究所一开始走的宣传路线就不同于李氏造纸研究所。一向打的是温馨的亲民路线,而不是单单展示各种高大上的天赋属性。无邪接手后,还让组织专人策划了宣传方案,整出一个肉麻兮兮的“纸人,为爱而生”的口号。宣传中刻意提炼了消费者深层次的情感需求和心理诉求,将纸人诠释成为为完成消费者美好心愿而降临人间的使者。这一方案一铺开就不但受到消费者强烈反响,同时也从心理上暗示了消费者将友善的初态度来迎接纸人,为彼此的和睦相处开了一个好头。根据统计,这一方案实施后,第二造纸研究所接的订单是投诉率最低、回头率最高的一家。第二造纸研究所影响力的扩大自然而然引起了业内排行第一的李氏负责人的注意。说实话,第二造纸研究所拥有的那些高级造纸师还不是韩广平最在意的。要数人才的话,不论是质量还是数量,哪家能出李氏其右?但是它的管理机制和背后运作人的手腕却是韩广平非常欣赏的。虽然韩广平并不认为第二会对李氏能有什么威胁,只是好奇心人人都有,他也并不介意发掘一些人才为己所用。简要冷笑一声:“李家,霸气啊,什么都想插一手。”只可惜,找错了对象。w市。接完一个电话,夏尔满心疑惑。他看了一眼身边正在用小刀切着月饼的青年:“今天下午霍文遇袭的事情是你做的吗?”青年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我像是那么有闲的人吗?”夏尔气笑了:“你不是那么有闲的人,你只是还没有找到有趣的事情。”“你知道还问什么?”青年用叉子叉了一块月饼,目光落在月饼里的蛋黄上,似乎在评估这个东西能不能吃:“想弄死他的人多了去了。不过,我想他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死吧?”夏尔脸上浮起淡淡的嘲弄笑意,却很快消散而去。他根本不会认为霍文是那么容易死的人,有那四只白羽六翼保护,只要还剩一口气都能够救回来。但是,单单能够让他受伤这一点就让夏尔足够诧异了。就像路西法说的,想让霍文死的人多了去了,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来想让他死的人都是只增不减,何曾让他吃过这么大的亏。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师兄无论做事还是做人都比他成功多了,多年的经营使得霍文身边的防线是一层比一层牢固,想要算计他的人,还没有走到他跟前都已经被提前消灭了。如今竟然有人能够走到他跟前——这只能说某些环节出了问题,又或者敌人已经强大到难以预料的地步了。霍文身边的防护层已经不是同一样固若金汤了。夏尔.亚伦不是善恶那么分明的人,他是一个喜怒随心的任性的家伙。不过,他还是给自己的老师打了电话过去,问候秋山忆中秋快乐,却一字都没有提到霍文。正如李铭担心的,夏尔隐隐察觉的,有些情势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变化,有些环节已经逐渐脱离控制……缺乏的只是一根导火索。w市西郊某处的上空,看不见的气体正慢慢扩散开来,它如同一个优雅的诗人在空气中漫步,轻轻张开獠牙,漫不经心地收割着大批生命……第171章 邢教授“你注意到没有?越是高阶纸人与原人的关系越是紧密。”邢教授从自己书架上拿出一本宗卷,“我收集了十年的纸原纠纷案件数据,发现80%以上的案件都是普级纸人与原人的纠纷,剩下的大部分是特级。异级的却是寥寥无几。”只稍做考虑,简墨便明悟,道:“这大概一方面因为他们的能力拥有一定震慑力,原人不愿意轻易得罪,另一方面也因为高阶纸人一般是花费高额选置金订制来的‘高档消费品’,所以驱役起来会比较珍惜。而普级纸人批量写造批量消耗,原人们司空见惯,又不会将他们当成真正的人类看待,因此对待他们的态度粗暴又冷漠。”“由小见大,”邢教授的眼睛里闪着淡淡的光,说,“两次纸原战争的爆发都是从低阶纸人的反抗和暴动开始的。他们反抗不公平命运的缘由比高阶纸人要多得多大得多,决心和意志也要更强烈得多。而高阶纸人在纸人独立运动中表现得并不热衷——虽然他们大多数也愿意借这些机会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权利和利益,但是对于改变同族的命运却没有那么高的积极性,也就是你说的‘革命性’不够坚定。”这完全也不难理解:绝大多数的高阶纸人因为拥有强悍的天赋或者一技之长,过得往往比一般的原人都要滋润。如果能够忽略那些并不能带来实质伤害的歧视目光,他们生活的幸福指数可以说是很高的。反过来想想,参与纸人运动能够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呢——就算斗争成功了,能够让他们的生活有大幅度的进步吗?或许,会稍微提升一点。但是这一点点提升值得他们颠覆目前安稳富裕的生活,甚至豁出生命去换吗?大多数的纸人的答案恐怕都是否定。“大多数高阶纸人在面对战争时候都会采取冷眼旁观的态度,部分甚至可能为了维持现有的安稳,不惜站在同族的对立面。只有极少数高阶纸人可能出于同情心伸出援手。”邢教授声音微微有些沉,“高阶纸人一般与自己的造纸师,或者雇主关系都相对融洽——至少利益上捆绑得是相当紧密的,他们很少会选择背叛自己的造父或者雇主。”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比如简要,简墨相信只要不是自己哪天脑袋出问题开始刻薄他,简要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人的感情都是讲亲疏远近的,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情感优先于其他,更不要说自己对于纸人并无歧视,简墨总不至于仅仅因为自己是原人就对自己敌视起来吧。同理可证,其他高阶纸人同样不会轻易伤害与自己朝夕相处又颇有感情的原人。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简墨不由得联想:“所以在两次纸原战争中纸人方都选择了圈养造纸师来为己方写造纸人,因为他们根本不指望能够笼络高阶纸人这个群体加入自己的阵营,甚至还要对他们加以防范。”这些都是《造纸简史》上没有的内容。邢教授大约没有想到简墨能够由此推断到此,不由得赞许望着他地点头,补充道:“还有纸原换婴。”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有大大的钦佩,也有深深的忌惮,“这封手笔,已经不能用大来形容了,简直就是移山换海!”他长叹道:“你可知道,在全泛亚范围内的换婴,需要多少纸人一起齐心协议地行动?168个区,每个区居然都有!我可不信这是168个区纸人突然某天心有灵犀,然后在冥冥之中达成了这样一个统一的行动计划,接着在后来的十六年中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计划,直到十六年后。”“这背后必然又一只强有力的手在引导和操纵——我真是好奇,到底是谁在操纵?!要知道二十年甚至更久之前纸人的团体并不同近几年这样兼并的厉害,都不过是散落在各地各自为政的小团体小势力。到底是哪个组织居然有这样恐怖影响力?”关于纸原换婴,实际上简墨也想过这个问题。每当他深思起这个问题的时候,脑海里都不禁浮现起某个人的身影。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他确实知道简东和国内很多纸人团体关系密切,不然“独游”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由那么大一批团体合并在一起,并且毫无争议的让简东现任学生成为当家人。万千分析的消息里显示,这些团体中相当一部分就是由他老爸发起的,剩下一部分都得他参与或给予过有力的援助。如果说要在简墨所知的人中找出那么一位应该为纸原换婴事件负责的人,那无意就是他老爸。“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家伙隐在纸人背后,我总觉得下一次纸原战争不会再像前两次那样善了。”邢教授眼里带着淡淡的忧虑,也许是身为原人的担忧,“说不定,下一次会有同以前不同的结果。他们的准备,太充分了。”“教授是担心……下次纸原战争取得最终胜利的,可能不再是原人方,而是纸人?”简墨慢慢说出对方没有说出口的话。对于简墨这个问题,邢教授并没有直接给予答案。或许是这个问题太难以回答了,又或者不确定性太多,他根本无法回答。过了好一会儿,邢教授深深吸了一口气,过了良久才开口:“我这辈子大半的时间都倾注在了纸人研究上。这么多年,困难遇到不少,阻碍也遇到不少,但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也算取得了一些成果。但是有一个终极问题,我却是无法得出答案。”“纸人和原人到底最终会走向何方?”老人的目光平平抬起,仿佛在透过空气看很遥远的未来,有些黯淡却坚定的眼神述说着主人的心声。“我们是不是永远走不出这个怪圈:彼此敌对、矛盾激化、战争爆发、战争结束、然后继续敌对……循环往复,无休无止。”“是不是只要造纸存在一天,这个世界就永远不会有所进步?是不是我们和我们的后代都必须面对每隔二三十年就必定一战的局面?一遍又一遍,这种毫无意义的战争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这个世界什么时候才有安宁的一天。”这个问题,比上一个问题,答案还要难以找寻。简墨手指摸着温度已经降下来的茶水杯,沉默了良久,才给出一个不太负责任的回答:“或许有一天,原人下决心完全的废除造纸才有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才对造纸说不,这几乎就是天方夜谭,或者说,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再说了,就算有人说不,谁站出来呢?简墨当然不会认为自己会有这个能力,哪怕他现在手上也有一支旁人不能忽视的力量,也可不能去做用长矛挑战风车的堂吉诃德。至于更强大的人呢?他现在还想不到哪个人,或者哪个组织又有这个能力凭借一己之力做到这一点——哪怕是一手导进造纸术的李家本身,如果哪天突发奇想想要禁止造纸术,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夏历5713年到现在,造纸之术已经延伸到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每一个国家,每一个行业,每一个人的身边。它就像一棵根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有着无数的根,想要□□,会带动太多太多人的利益,影响太多太多事物的关联发展。因此,谁也动不得。对于造纸这样一个东西,简墨其实是喜欢的。对于他这个人来说,能够将文字变成真正的生命,实在是太有诱惑力太富有魅力的东西。然而,凡事有利必有弊。造纸给这个世界带来的种种负面也是诚然存在着无法磨灭,这是同时也让他觉得愤懑和不安的因素。造纸是存在更好,还是消亡更好,这一点简墨的内心并不能给出一个明确倾向。他或者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如果有那么一天,这个世界禁止造纸,他一定会停下手中的魂笔。但在此之前,他并不能表现的比谁更先进,更决绝。邢教授并不知道这一瞬间简墨心里转过的无数念头,他只是在听到这句话后,苍老的眼睛放射出某种光芒,仿佛拉开厚重窗帘后迎来的第一道晨曦,又仿佛这一天他就等着简墨说出这一句话,接话的语气中隐隐含上一丝迫不及待。“你以为没有过吗?”简墨眨了下眼睛,望着老人一眼:“您说的那些原人极端组织?他们的力量太过薄弱了些吧。而且他们行事的风格和手段,说实在的,我不认为能有什么实际作用。与其说他们是在恢复社会秩序,我认为他们更大的是在报复社会,扰乱秩序。”多数原人极端组织都认为造纸是万恶之源,认为没有造纸就不会引发这之后的一系列社会问题,因此将造纸师列为了攻击对象。简墨自己在玉壶高中就吃过一次大亏,他当然不会忘记这档事情。老人笑了起来,合上眼睛摇摇头否认:“不,我所说的可不是那些因为吃过纸人带来的亏就纠结在一起搞些武力示威的家伙。”他用一种徐徐诱导的口吻问出一句话,“简墨,你就没有想过,世界上聪明的人那么多,在造纸刚刚开始兴盛的时候,难道就没有看出它可能产生的种种的负面影响吗?”任何一项超出当世主流,不,哪怕是略微先进一些的技术诞生,都不可能不引起一个国家统治阶层的关注。更何况能够混到政府高层的人,一般都不会太蠢——就算他们都很蠢,可哪个国家的政府背后没有站着一箩筐的智囊团,随时为决策层在各个领域各个专业做出最终决定提出建议和参考方案。说纸人方兴未艾之时根本没有人意识到它后来可能带来的种种社会问题,简墨觉得不论从智商和情商上都是开玩笑。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最开始真的没有看出来,难道第一次纸原战争爆发还不够让当权者的警醒吗?哪个时代都不缺乏有识之士。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政府从来就没有禁止造纸术,甚至连这样的呼声都几乎没有听说过。不,不是没有人想到,也不是没有人想说出来。不是所有人都会被造纸带来的利益蒙蔽双眼动摇意志。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而是这样的声音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泯灭了。被谁泯灭了?被那些贪婪于造纸之利的人?还是被金钱、权势……身外之物并不总是能够收买人,至少它不可能收买所有人,尤其是在潜在危害如此明显的情况下。贪婪之辈中也不是没有头脑清醒目光长远之人。不是他们不说,是他们已经不能说了。简墨想起了那位齐家家主,不由得遍身寒意。见简墨良久不说话,脸色却渐渐发白,邢教授眼中的光微微闪动:“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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