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夏皎马上想到，夏家藏书楼里好些先人留下的笔记和地图上，都曾提及这个凶险之地。黑森林原是古时某个武道强者的洞府所在，由无数通体漆黑的怪树组成，绵延数十里。这些怪树不惧水火，而且有奇特的“吸音”之能——两个人在林中只要相隔超过一丈，便是喊破喉咙，对方也听不到半点声息。林内终年雾气弥漫，误入其中的人，绝大多数会彻底迷失方向，活活困死在其中。更可怕的是，林子里聚居了无数血瞳蝙蝠，这种蝙蝠以黑森林内怪树的树汁和鲜血为食，每次出动都是成群结队，所到之处，只要遇上活物，就会群起而攻之，不把对方吸成干尸决不罢休。所幸它们似乎受到某种莫名的限制，从不离开黑森林，而且只在夜间活动。许多年前，黑森林中的洞府遗址被人发现，无数闻风而来的武者联手闯入，洞府内有价值的东西也被搜刮一空。当年那些武者经历千辛万苦，留下无数性命，才在黑森林内标记出一条相对安全的进出通道，只要在白天小心沿着这条通道前行，就能平安穿过黑森林，不至于遭遇太大凶险。这条通道，老祖宗多年来走过无数次，就是队伍里夏家的年轻子弟，只要往年曾经参加过狩猎活动的，也大都有穿行黑森林的经验。一路无话，中午时分，夏家人走到了黑森林的边缘。面前连绵不绝、遮天蔽日的黑色森林，在冬日白茫茫的天地之中，显得尤其突兀可怖。森林里一片死寂，没有枝叶摆动的沙沙声，没有动物的鸣叫嘶吼声，甚至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洁白的雪花落在黑色的树木上，转瞬就融化成水，然后被枝叶吸干，不留半点痕迹。似乎连铺天盖地、无所不至的白雪，都无法侵入这一片漆黑死寂的世界。此情此景，就算胆子再大的人，都会由衷感到心惊胆颤，不自觉警惕起来。老祖宗脸色微沉，挥手对夏家子弟道：“大家在这里停下休息，用过午饭就进入黑森林。一个个给我把皮绷紧一点，不守规矩乱走乱窜，谁也救不了你们！”“是！”夏家的子弟们齐声答应，纷纷下马，从鞍袋里取出食物器具，各自找地方休息用餐。夏皎看着前方那片黑森林，同样心里发毛，更加不肯轻易离开老祖宗的身边。她为怕麻烦，早早请夏江到鸿堂换来辟谷丹，这种丹药只要服下一颗，三日三夜不饮不食，也不会感到饥饿干渴。辟谷丹产自上界，自然不便宜，不过谁让夏皎别的不多，就钱特多呢？三百灵珠一颗的丹药，她眼也不眨就买了十颗——出门时吃了一颗，其余九颗也放在身上以防万一。所以此时，她只是随便拿了块点心装个样子，根本没有吃午饭的**。幸好老祖宗作为头领，要照看处置的事情多得很，也没注意她的异样，其他人更不会关心她吃多吃少的问题。眼见大家休息得差不多，老祖宗一声令下，夏家子弟各自上马，排成一条长队，由老祖宗当先引路，另外两名夏家长者断后，其他人两两并排随队而行。老祖宗特意让夏皎跟在他身后，又让范叔与她并排同行，小心照应着，这才大声吩咐启程出发。黑森林中的怪树，水火不侵而且坚硬得出奇，想砍伐开辟出一条真正的道路，不知道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才有可能办到。当年留下的所谓通道，其实不过是在沿线的树上缠挂铁圈标记，让人不至于在林中迷失方向罢了。这片黑森林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不少树木粗壮得需要七八个人才能合抱，树与树之间的间隙，有时甚至只容一人一马通过，再加上林子里声音无法传出一丈之外，如果没有那些铁圈标记，即使带队的人能分辨方向，其他人也很容易会跟丢。一旦掉队，就会迷失在这片森林之中，就算侥幸没有成为血瞳蝙蝠的食物，也会活活饿死在这里。有了这些标记，只要跟着标记走就一定能离开黑森林，就算一时没跟上队伍，问题也不大，所以老祖宗才会放心带着夏家的年轻子弟，穿越这片险地。只是他没想到，比这险地凶险万倍的，还有人心……当他们渐渐深入黑森林之后，一直奉命陪伴在夏皎左右的范叔，忽然侧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低声道：“七小姐，这里路不好走，你稍慢一些。”不好走吗？夏皎一愣，不由自主收了收马缰，让马匹慢下脚步。就这一迟疑间，前面不远处的老祖宗已经绕过一棵大树，身影被完全挡住。夏皎心里微微发慌，不过想到老祖宗最信任的范叔就在自己身边，又安下心来。正在这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夏皎回头，却见夏纨不知何时，驱马追到她身后，而范叔则不动声色，带马挡住了前方往老祖宗那边的去路。夏纨双目杀意闪动，恶狠狠道：“下贱人，你也有今日！这黑森林就是你的葬身之地！”说罢手中剑光一闪，雪亮的长剑直刺夏皎身下白马的后股。白马受伤吃痛，放声长嘶，疯了一般驮着夏皎，往右方冲了出去，片刻就消失在重重树影迷雾之中。“老祖宗，救命！”夏皎一边手脚并用扒紧白马，免得被甩在地上摔断脖子，一边大声呼救。然而在这古怪的黑森林里，她的声音，就连距离相对较近的夏纨和范叔都听不真切，何况已经走出一小段路的老祖宗。夏纨和范叔相视一眼，恨恨道：“可惜不能亲手划花她的脸，便宜她了！”她很想亲手折磨夏皎，但是又怕前头的老祖宗发现，所以只能将她赶入黑森林，等晚上那些血瞳蝙蝠收拾她了。“小心些别露了马脚，我去禀报老祖宗。”范叔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与不安，不过很快又压了下去。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当夏纨两父女的帮凶，只不过谁叫老祖宗时日无多了呢，他就算不考虑自己，也总得为自己的儿孙谋一条出路。白马在密林中左穿右插，跑了不知多久，终于慢慢停了下来，摇摇晃晃就要栽倒。马上的夏皎也好不了多少，这一路颠簸耗干了她的体力，勉强爬下马背，跌坐在地上，一时半刻动弹不得。稀疏微弱的日光，从枝叶的间隙中投射下来，黑森林里仿佛鬼影重重。周围静得只剩她和白马急促的呼吸声与心跳声。很快，一路狂奔流血过多的白马支持不住，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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