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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节

  再世权臣

却因为眉目出尘、长身玉立,又将古朴穿出了道骨仙风的韵味,行止之间姿态闲雅,犹如白鹤照水。倘若苏晏在场,定会一眼认出——这不是老相识鹤先生么?可真是“已没红尘内,相逢白刃间”了。鹤先生悠然坐到桌旁,接过鲁尚书的奏本,在另一个空奏本上提笔写字,笔迹竟与鲁尚书毫无二致。林公公从侧方斜望过去,见纸上“白鹿”“祥瑞”“好大喜功”“杀生犯禁”“亵渎皇陵”“毁损龙脉”等字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但转瞬又坚决起来。等对方写完,吹干墨迹,林公公接过来看了,满意道:“先生好文采,与原文的行文融合得浑然天成,完全看不出改动痕迹。”鹤先生谦辞:“公公谬赞。都是为一个主家效力,敢不尽心?”林公公让信差将新写的奏本重新封好火漆,装入信筒,吩咐:“马上飞递,直接送内阁。记住,必须交到焦阳、王千禾两位阁老手中!”信差诺了一声,背上信筒离开屋子。片刻后,马蹄声在院外逐渐远去。林公公起身道:“咱家要回城了,诸葛先生可要一起?”鹤先生拱手:“公公好走,余还要去探望一位故人。”林公公离开后,鹤先生在旁边装着清水的铜盆里将双手洗干净,边用汗巾擦拭,边露出了愉悦的微笑:“苏大人,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再来下一盘棋如何?”第279章 在旋涡的中心京师。皇城的外廷,位于太子授课处文华殿南边的文渊阁,正是内阁辅臣们的办公之地。次辅焦阳走出自己的廨舍,只身来到旁边东阁的典籍房,过了不久,阁臣王千禾也迈入房中,随手关上门。“有什么事不能在堂上说,这般避人耳目。”王千禾道。焦阳将手中的奏本递过去:“从南京礼部来的奏本,你自己看。”王千禾一目十行看完,惊出一身冷汗:“当真?这可是天大的事,得立刻禀报圣上!”焦阳从他手上拿回了奏本,反问:“王阁老真这么想?”王千禾微怔:“焦阁老这是何意……”焦阳睨之而笑:“听闻太后今日正在白衣庵礼佛,王阁老可要随我去谒见?”王千禾犹豫了一下。-皇家寺庙的庵堂中,太后坐在罗汉榻上,翻开了焦阳呈上来的奏本,扫了几眼,捻着佛珠的手指猝然停住。“这上面所言……都是真的?”太后死死捏着玛瑙佛珠,手背上青筋毕露,从目中放出惊怒的光,“太子竟有这么大的胆儿,连太祖皇陵都敢亵渎?!”焦阳躬身道:“这是南京礼部鲁尚书上呈的奏本。臣也觉兹事体大,恳请再派人前往南京,详细核查。”太后深吸口气,盛怒中渐渐恢复理智,将奏本往桌面一搁,冷笑:“既然兹事体大,焦大人为何不直接上奏御前,反而来找我这个久居深宫的妇人?你这是想坐实后宫干政的骂名?”焦阳手心里捏了把汗,恭敬地回答:“皇上素来宠溺太子,以至于太子学业潦草、顽劣不堪,朝野内外无人不知。臣是担心若先报御前,皇上说不定又要想方设法替太子遮掩劣迹。如此一来,有损皇上圣明、朝廷法度,也纵容了太子的恶行。臣思来想去,这件事还只能来找太后主持公道,方能厘清是非黑白。”太后听了,并未立刻搭理,眉眼间的厉色却缓和了不少。焦阳偷眼看她,知道自己赌对了——太后对太子的厌恶,已经到了无法再容忍他位主东宫的程度,只欠一个合适又足够重大的由头发作。这回的钟山白鹿案,仿佛瞌睡送枕,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送到了太后面前。太后若能如愿,这些亲手送枕头的人,自然会得到她的信任与倚重。更重要的是,就在前几日,首辅李乘风病体难支,终于递交了辞呈。当然这封辞呈毫不意外地被驳了回去。景隆帝亲手在李乘风的辞呈上写了一行字:“朝廷不能没有李首辅,朕也不能没有卿。”位高权重的朝臣辞官,辞几次、驳几次,本就是例行公事,这是给老臣做足面子,也是体现皇帝的宽仁厚恩。焦阳对此并不感到烦忧,毕竟李乘风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搞不好连这套君臣情深的套路都没走完,就死在任上也说不定。腾出来的首辅之位,他焦阳势在必得。可圣心难测,皇上又是内敛的性子,对其余四个阁臣的态度都差不离,说不上格外看重谁。焦阳自觉并不得皇帝青睐,怀疑另一名次辅杨亭更得宠些。再一想,内阁中李、杨二人从来抱团,这李乘风离任前,难道不会对皇上大力举荐杨亭?皇上虽自有圣裁,前任首辅的举荐难道就一点影响也无?如果比他还年轻的杨亭升任首辅,他不仅颜面扫地,恐怕终身无望相位了。焦阳越想越觉得时不我待,得赶紧行动起来,给自己也找个得力的同盟,或是靠山。此时,白鹿案从天而降,他决心要抓住这个天赐良机。太后嗤了声:“何须我‘主持公道’。擅自猎杀陵园瑞兽,引发天灾,险些水淹皇陵。就算没淹到陵园外墙,也损伤了龙脉风水。如此大罪,拿去朝堂上一摊开,皇帝还会公然袒护太子不成?”焦阳性子急,却是个机灵人,不机灵也入不了内阁,闻言顿知太后的意思,当即拱手道:“匡正纲纪,拨乱反正,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上疏谏诤之事,微臣与一干直臣当仁不让。”这是要自荐当她的朝堂喉舌,率众弹劾太子了。太后似笑非笑地看他:“焦大人不怕皇帝暗中记恨你?”焦阳凛然道:“理法之所在,臣义无反顾。”太后微微颔首,端起茶杯:“那么焦阁老又想求些什么呢?”焦阳道:“臣凭心办事,无有所求。”太后哂笑:“无有所求的那是菩萨。你是菩萨么?不是,那就说罢。”焦阳正欲开口,二皇子昭忽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口中唤道:“阿婆,阿婆在哪里?”太后当即把茶杯一搁,起身得急了,茶水洒了几滴出来。她上前搂住朱贺昭,皱眉喝道:“哪个看的昭儿?放由他自个儿乱跑,万一摔了可怎么办!”追进来的几名嬷嬷,跪地连连叩头请罪。太后挥挥手,让她们把二皇子抱走。二皇子不肯走,揽着太后的脖子说:“不要嬷嬷,要阿婆。想阿婆。”太后转怒为喜,哄道:“好好,阿婆同这人再说两句话,就来陪昭儿。”“这人谁?”朱贺昭歪着脑袋看焦阳。焦阳陡然灵台一亮,朝太后端端正正跪了下去:“微臣斗胆,恳请担任二皇子的老师!”“……哦?”太后抱着二皇子,垂目审视焦阳,“你可知他生母卫氏犯了宫规,至今仍关在永宁冷宫里。他自身不过是两岁稚子,如何当得起一位饱学大儒做老师?”焦阳决然道:“二皇子天资聪颖,前途不可限量,臣一见心折,想必冥冥中有师徒之缘,望太后成全。”太后转头看向朱贺昭,逗弄他:“昭儿喜欢他做你的老师么?啊?喜不喜欢?”幼儿大抵爱重复大人说的最后一个词,朱贺昭奶声奶气道:“喜欢。”“既然昭儿喜欢,那么焦阁老就会是皇子师。”太后意有所指,“太子有三师,二皇子只得一师,似乎少了点。”焦阳道:“太后看王千禾如何?”“王大人的人品和学问我信得过,就是胆子小了些。”焦阳笑了笑:“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太后把朱贺昭递给嬷嬷抱着,亲手扶起焦阳:“那就有赖二位阁老了。”焦阳出了白衣庵,上了自家马车,见王千禾不知从哪冒出来,坐在车厢里。焦阳奚落他:“上阵都不敢,倒想吃现成。”王千禾脸色惭愧:“不擅口舌,恐误阁老事。况且,只焦阁老一人献策,太后不是对你感念更深?”焦阳讥笑:“得了罢,你这是表面恂恂,心里门儿清,知道我不会撇掉你独挑大梁。”王千禾当即握住他的手肘,作势下跪:“公恩重我,我必不负公。”“啊呀,同是阁臣,又是老友,何必行此大礼!”焦阳连忙扶起他,“此后风雨当头,我二人更应携手同心,万不可有贰意。”王千禾举手发誓:“天地鬼神祖宗先帝之灵在上,今后此头寄上公也!”-翌日的朝会上,被后人称为景隆三大案之一的“钟山白鹿案”,经由京城礼部一名文官的口,拉开了斗争的序幕。连同从南京礼部来的奏本也被当众呈给了景隆帝,朝堂上舆论哗然,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文官纷纷指责远在南京的太子,说他代天子主祀却贪杀瑞兽、亵渎皇陵,以至于引发天灾,险损龙脉,如此猖狂失德之举,实令人震惊侧目,恳求皇帝按律责罚。而太子太傅杨亭一派的文官则出来反驳,说事实未清,单凭南京吏部尚书一人的奏章,不足以证明此事真伪,亦不足以定太子之罪。接着两三日,又有消息陆陆续续从南京传来:南京工部说,钟山北峰土石崩塌、溪瀑倾泻毁了不少陵木,需要人手清理,补种陵木。因民役不足,请调拨卫所军士协助。南京兵部说,泥石流后恐山体不稳,工部请求调拨军队去修整,太子拍板同意,他们只好先斩后奏。但他们没钱,请求户部拨银。南京户部说,钱我也没有,夏税已上交国库,秋税还没收上来,要不京城户部先拨一笔银子应急?最奇妙的是南京守备太监严衣衣。说祭陵大典那天,他辖下的孝陵神宫监失踪了六个人,疑似被太子发现的那头瑞兽白鹿叼上天去了。——神他妈叼上天!这个奏本就像在群情汹涌的朝臣们头上泼了一大盆狗血,所有人都面露错愕,心头冒出一句共同的疑惑:太子究竟在南京搞了些什么?“此事涉及皇陵龙脉,必须一查到底。”御座上的景隆帝沉声道,“朕会派都察院御史、锦衣卫与内官赶赴南京,彻查此事。”-“彻查什么?”白衣庵中,太后拍案道,“这事不是明摆着的?太子的确去钟山狩鹿,北峰的确被泥石流冲了个乱七八糟,皇陵也的确险些被殃及,事实如此清楚明白,还有什么好查!”焦阳道:“就怕这一来一回,加上中间的调查,一年半载就过去了。再大的事也会随时间尘埃落定,到那时再发力,可就后继无力了。”太后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必须趁热打铁。”焦阳想了想,说:“朝堂之上的谏诤不能停!皇上虽有意袒护太子,但只要臣子们日复一日地上疏弹劾、恳求治罪,向皇上直谏、极谏乃至死谏,就算是九五之尊也不能不罔顾道义臣心!”“死谏?会不会太过了。”太后皱眉,“经历过先帝抬庙号一事,皇帝十分厌恶朝臣以死相逼,会不会适得其反?”焦阳道:“当然不是眼下。事态总要步步升级,先上疏弹劾太子,恳求皇上治罪。闹上两三个月,皇上不堪其扰,总该有所表态。”王千禾适时补充了一句:“当年要给先帝抬庙号,最后遂了皇上心意,是因有太后在背后鼎力相助;如今皇上若独力对抗群臣,还能如当年那般取胜么?”太后神情一震,慢慢笑道:“你说得对。我要让皇帝看看,当年若是没有我,会是个怎样的局面。”-“太子不法祖德,不遵圣训。陛下包容十五年,选名德以为师保,择端士以任宫僚,乃不知悔改,其恶愈张……”“坤宁失火,迁怒宫人,既怀残忍,遂行杀害。如今又伤败于典礼,亵渎于皇陵。肆恶暴戾,难出诸口……”“这个……这个骂得太难听,奴婢还是不念了罢?”蓝喜手捧奏疏,心疼又为难地望向景隆帝。“继续念。”景隆帝面不改色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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