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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局

  全道门都欠我一个人情

身坠“遗世”魔窟前,封如故从未想过,他今后的人生会是如何。


因为他根本不必去想。


他是天之骄子,华莲重葩,天生属于长天大河,垂虹星斗。


他那时太过年少,意气昂扬,以为自己保护得了所有人。


而当丁酉率部袭来、炸开林雪竞容留他们的小院,荆三钗被炸至重伤,倒在他怀中时,封如故在一瞬之间,动摇了对自己的认知。


好在,封如故从不沉溺在多余的情感当中。


他马上想到,林雪竞刚才转去了后院。


彼时,封如故不知林雪竞究竟是丁酉的内应,还是和他们一道遭到了丁酉的伏击。


若是前者,封如故必须杀了他。因为他知晓了太多他们的秘密。


若是后者,封如故亦需为了收留之恩,救他于危难。


他封如故,生平从不欠情。


然而,当砍杀了一名魔修,闯入后院中时,封如故停住了脚步。


一名穿着林雪竞鹅黄衣衫的人,面朝下倒在洪波似的火海中。


他清雅的面庞,被橙红烈火吞噬焚尽。


而被林雪竞随身携带的试情玉,在巨大的爆·炸作用下,被气浪从他腰间扯落,滚在了距离封如故不远处的地上。


封如故被扑面的热气烤得面皮发紧发涩。


他一脚踢开焚烧着林雪竞的几段木头,冲到他身侧:“林雪竞!”


林雪竞静静倒卧在地,鹅黄衣袂被火舌舔起,飘飘欲向天际,但很快,泼洒的火焰将那一段衣袂拉回,在滥舞的狂火中化作一段焦炭。


封如故蹲下身来,去摸他的胸骨。


在该生有骨头的地方,他只摸到了一团软绵。


——在灵力爆散开来的第一个瞬间,林雪竞便正面承受了所有威力,胸骨被炸作无数骨片,楔入了他的心脏。


那样一个海阔天空、放眼人间,笑谈“闻名天下”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自家的后院中。


刻不容缓,他无暇为林雪竞善后了。


在火势蔓延开来前,他背着重伤昏迷的荆三钗,自后院腾腾的烟尘中冲出。


在最后一刻,他回首望去。


隔却朦胧的火雾,封如故见到,他整个人被肆虐的火龙吞噬殆尽。


同样是一个自矜才能、心比天高之人,却死得无人知晓。


在前院组织道友疏散的韩兢见他安然归来,松了一口气,问他:“林雪竞人呢?”


封如故低头撕下前襟,把昏迷的荆三钗固定在韩兢后背上,借此有意避开了韩兢的视线,短促道:“没找到。”


此时,他不愿说命如草芥,不愿说那人在“火里烧着呢”,他宁愿相信那是林雪竞使出的金蝉脱壳之术。


同为骄傲之人,封如故与林雪竞奇妙地产生了一丝共情,以至于他不愿相信,林雪竞会死。


……人不该就这样轻易地死去。


他不会再让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就这样轻易死去。


至少在那一刻,封如故骗了自己。


而人的奇妙,在于欺人时,难免自欺。


想着想着,封如故当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当时在林雪竞后院中所见的一切。


林雪竞,或许当真没死?


那消失于火中的,或许是一个替身,亦或是他的幻想?


封如故始终不信,林雪竞会是丁酉派来赚他们性命的卧底。


因为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没有做卧底把自己卧死的道理。


后来,韩兢消失,三钗重伤,他没有诉说心事的对象,索性不再提起此事。


唯有一点隐隐约约的念头,和那块在他记忆中掉落了的试情玉,在反复提醒他,面对现实。


后来,在丁酉的牢狱中,已怀死志的荆三钗突然问起了封如故,林雪竞是否是内奸。


封如故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所以,他在半夜三更唤来了丁酉。


丁酉送来了答案。


林雪竞不是内奸,同时,魔道也没能找到这个奸细。


是啊,因为他在火中,化作一具面目难辨的焦炭了。


彼时,封如故身陷无间地狱,锐气被每日挫磨,却是越磋磨,却清醒。


听到丁酉的答案,他眼前再现了那一抹被火焚尽的鹅黄衣衫。


封如故不再自欺。


他开始承认,这世上确有人力不可抗之事。


譬如天命。


但封如故从不打算认命。


天只可夺我命。


但天亦不可逼我认命。


所以,踏出“遗世”之后,封如故没有沉沦在变成废人的悲伤中太久。


因为那毫无用处。


伤口很疼,疼得他难以入睡。


他就趁着伤口疼痛时,睁着眼睛,直望窗外月光星流,无比清醒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常伯宁见他日日发呆,生怕他想窄了,便搜集了些修身养性的书与字帖,供他闲暇时翻阅。


封如故躺在床上休憩,抬起未受伤的右臂,握书而观。


看到“修短随化,终期于尽”一句,封如故把散发着墨香的竹书册覆在了自己脸上。


……去他的终期于尽。


他封如故没有所谓的尽头。


不多时,他盖在脸上的书册被一只骨节纤修匀称的手轻轻揭起。


他的师尊逍遥君不知何时坐在了他床榻侧面,温和望他:“如故,你伤好些了。我想,你应是有些话要同我讲的。”


封如故开门见山:“师父,我魔气入身,不可再留于风陵。”


逍遥君缄默片刻,俯身替他将鬓发理好:“我早有预感,风陵留不住你。但是,若要离开……”


封如故接过话来:“……不是现在。”


逍遥君的手微微一顿。


旋即,他明朗一笑,食指轻轻在封如故额上点了两下:“果然是我的徒儿,知道为自己留退路。有什么需要师父帮忙的吗?”


封如故喜欢与师父这样的人说话,省心省力。


他转向逍遥君,面色苍白,唇角枯焦,然而眼中神采,一如天际芒星,分毫不逊于以往。


“如故希望师父从如故体内,取出一点与如故心脉相连的碎魂,放入……”封如故抬眼,望向床头荆三钗新送来的竹烟枪,“……放入此物当中。”


这个要求,很是让逍遥君意外。


“这片魂魄的用处,可以告知师父吗?”


“我现在也不知晓。”封如故道,“或许,将来可以派上一点用场罢。”


寻常人,会愿意挖出自己体内的一点心魂,只为着一件他也不清楚用途的事情吗?


然而,逍遥君允诺他了。


“好。”逍遥君俯身,温和道,“……师父的小疯子,师父听你的。但是,不管你想做什么,记住,守住这一点心魂,万勿遗失。”


封如故含了笑,听明白了他的一语双关,用脸亲昵地贴了贴逍遥君放在他枕边的手背:“嗯。”


逍遥君提醒他:“不过,你要知道,失去一点魂魄,哪怕是最细小的一片,也会对身体有所影响,更何况,这是一片心魂,尽管它离你很近,但离体之后,你仍会有所不适。”


封如故并不惧怕:“多谢师父。”


果然,挖去这点魂魄后,封如故开始时常感到倦怠了,总是睡得不够,睡也睡得不能安稳,时时惊厥,浅眠难安。


但他没有对任何人提及这件事。


其他人也没有察觉到太多异常。


他受伤如此严重,精气受损,神思倦怠,也是正常的。


师父临走前,为他备下了灵气充沛的“静水流深”,作为山中居所,供他疗养身体。


这是师父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在这之后,师父逍遥君徐行之、师娘孟重光、指月君曲驰,相继飞升。


同样是在这之后,众道门中的牛鬼蛇神一起出街,搔首弄姿。


不过两年光景,他们便对曾是师父最好剑友的魔修卅四下了手。


卅四救人不成,反遭恩将仇报,而他的醒尸徐平生将无端伤他的道门公子一剑穿心,并在其尸身上怒补了十二剑,剑剑戮身。


卅四因此获罪,被众道门讨伐。


消息传到风陵山,初任山主还未满年的常伯宁十分紧张。


他来到“静水流深”,向封如故问策,并说,三门中曾受卅四之恩的人,都愿意出面为他作保。


封如故与他分析利害,劝他安抚众人,千万莫管此事。


如他自己所说,“那十二剑下去,卅四叔叔就已经无法在正道立足了。”


然而,在发了一通“见死不救”的宏论、哄得常伯宁晕头转向地离去之后,封如故即刻修书一封,动用一点灵力,将信件递送了出去。


左右“静水流深”中没有旁人,他就算催动一点魔气,也无人知晓。


信中,他写道:“卅四叔叔,我给你一个落脚地。前往朝歌山,我会将下一封信寄往那里。”


当夜,卅四一把大火,焚去洞府,前往朝歌山。


他搜遍了荒草丛生、只有走兽、断无人烟的朝歌山,才在一片生有大片青苔的岩石缝隙间,找到了那封信。


上面只有三个字:“林雪竞”。


卅四想必看到这三个字的当下,是颇想把封如故从“静水流深”里揪出来打一顿的。


这使得他给封如故的回信龙飞凤舞,封如故捧着信,在窗下辨认许久,才认清字迹:“这三个字,就是你给我的落脚地?”


封如故回:“是啊。”


“有这样的落脚地?”


“有这样的落脚地。”


卅四那边沉默了许久,一句“你奶奶个腿儿”简直呼之欲出。


他说:“我怎么感觉,你是坑我的?”


“卅四叔叔,你现在没有立身之本,孤身一人,孤掌难鸣,独木难支。因此,你需要一杆旗帜。‘林雪竞’这杆旗,会很管用。”


封如故写道:“此人在‘遗世’之中,让众道门欠情于他,如今,他已身死魂消,却无人知晓,既是可哀可叹,亦是求生转机。这份人情,足以让那些承过恩情的道门,为你开上一道不大不小的方便之门。卅四叔叔,利用这一点,招徕你的魔道之徒罢。……哪怕是为了保平生阿叔的安全。”


卅四沉默良久,被说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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