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8. 第六十九章 湖面的涟漪
今天就是电影首映了，预售成绩不能说坏，但相较于电影的高昂投资来说，很一般。这就让导演更焦虑，哪怕项目立项之时，奉俊昊再怎么说他不在乎票房，是为了让韩国电影也能有自己的科幻片这种伟大的理想。可真正要推出市场了，科幻片没有票房支撑，导演就是砸锅了啊，这玩意儿最烧钱！
接电话的姜南柯正在往剧本试读会的大会议室走，路上碰到一群也是提前到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们，彼此纷纷互相问候。打着电话的姜南柯，一路走一路还得跟大家点头，耳畔听到的全是奉俊昊的丧气发言。
什么电影真失败了，你不会把我丢汉江里吧？给我个活命的机会啊，至少再让我吃顿好的当个饱死鬼。又是什么我以后是不是就卖身给你了，欠你五十部片约，我这辈子也拍不完啊，巴拉巴拉。
周围都是人，姜南柯不太方便说安慰的话，她就安静听着，听多了发现，奉俊昊也不需要她说什么，他自己就能叭叭好半天，纯发泄。姜南柯就不管他了，拿出耳机插到手机上，耳机戴在左边耳朵，维持电话不挂，其他该干嘛干嘛，别人跟她打招呼，她就笑笑，冲对方晃晃手机，示意自己在打电话。
姜南柯都那么安静的当个树洞了，奉俊昊却不老实，听她那边熙熙攘攘的，就问，“你在干嘛？”
“剧本试读会大哥，我说一万遍了，我这边要开始了，要不你挂？”
“你还有心情搞那些？上百亿啊！要没了！”
余光瞟到有个工作人员在往还空着的朴赞郁的位置放烟灰缸的姜南柯，伸手冲对方示意自己也要，同时侧身翻包准备找烟，左边就这么递过来一根。姜南柯抬头看到递烟的河证宇，冲他笑笑，接了烟含在唇边，正要掏打灰机，递烟的后辈已经点火送过来了。
垂头点燃香烟的姜南柯，叹息着吐出烟雾，先用夹烟的手拍了下后辈的肩膀以示感谢，再对电话那头发疯的家伙说，“你去骚扰金权泽行不行？我这边真有事，再说亏钱也是我亏，你叽歪什么？”
“哇~您真是财大气粗，我这种小人物”
‘嘟嘟嘟’
姜南柯把电话挂了，拿下耳机的姜南柯实在不想搭理那个‘怨夫’，还不如跟很有眼色的后辈聊天呢，“这么早就来了？”
“您到了我没到才是失礼。”河证宇说完玩笑般的虚拍了下嘴巴，“讲好说平语的，老是忘，抱歉抱歉。”
被他逗笑的姜南柯让他别闹，环视一圈，“还有谁没到吗？”
“应该都来了。”河证宇说着凑过去，小声讲，“我听人家说，这种场合牌面越大来的越晚，你怎么到那么早？”
“谁跟你说的？”姜南柯反问，“还有人专门教这些啊？”
河证宇讲，“我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项目，总害怕出错，就到处打听有没有什么潜规则，怕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人，结果不对吗？”
“分人，分情况，总的来说是对的，不过通常大家都会提早到。像是我们今天定八点，其实就是七点半的意思，要留时间互相打招呼么，扯点闲篇，真要踩点也不是不行，看个人习惯。”姜南柯表示，“不过早到总比迟到好，教你的人也不算错。”
两人是最近剧本排练才熟起来的，之前就只是认识而已。熟了之后，姜南柯发现河证宇很好玩，河证宇则是发现前辈脾气是真的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聊了没几句，就有其他人凑过来一起聊天了。
快到点的时候，姜南柯余光扫到门外进来了选角导演，连忙冲他挥手，等人过来就吐槽，“赞郁哥跟我说，剧本里女主试镜那一段是你亲身经历？”
选角导演一愣，连忙反驳，“不是啊，不要信啊，是我见过的，不是我的亲身经历！”
姜南柯怀疑的看着他，“聊一聊么，别那么抗拒啊。”
“不聊，这都要开始了。”选角导演要跑，姜南柯一把抓住，“聊聊，一定要聊聊，真人真事吗？”
剧本里有一幕戏，是女主刚跟经纪公司签约，随后被经纪人带着去各个剧组跑面试。她第一次碰到娱乐圈的黑暗面，就是有个选角导演暗示她，如果她愿意付出点什么，这角色就是她的。
关于这一幕戏，姜南柯和朴赞郁有过争执，双方的角度很不同。
在姜南柯看来，剧本里已经不是暗示了，就是明示。
剧情中女主被经纪人带着去了个宾馆的房间面试。请注意，很多小剧组制作费不足，不会把钱专门花在租办公场地上，就会租个小旅馆的房间临时办公，这是很正常的操作。如果是选男女主角，导演见明星还会在咖啡厅之类的地方，但女主试镜的是小角色，连总导演都见不到，就是选角导演挑人，她就被带去了小旅馆走流程。
房间是个普通的大床房，女主进去的时候，选角导演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经纪人刚点头哈腰的跟对方打了招呼，选角导演就摆手让他出去等。出去的经纪人很自觉的把门关上了，此前也有过类似面试情况的女主并没有立刻警觉。
选角导演对女主说出的第一句台词就是，“屁-股挺翘。”
当初讨论剧本的时候，姜南柯觉得只凭这一句话，女主就应该立刻走。朴赞郁却说，你日子过得太好了，这话算什么。
朴赞郁讲这段情节是他们组选角导演亲身经历，他是真人取材。韩国是情-色-片大户，很多低成本电影就靠这些情节卖票呢。选小演员的时候，根据剧本对角色的需要，选角导演看演员就跟去菜市场挑肉是一样的，看脸看身材，什么演技好不好，得先过了选角导演挑猪肉这一关，有资格进入总导演的视野才有机会展现。
换而言之，女主角应该在过往的面试里听过很多类似的话，没有扭头走人，就是对这样的话不敏感，已经习惯了。
看剧本的姜南柯对导演的说法存疑，可人家真人取材都讲出来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关键是朴赞郁讲，这个片段能有助于把观众拉入娱乐圈怪异又扭曲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商品，‘人’这个属性天然被削弱，上来就打破所谓的公序良俗，给电影定个调性。
讨论剧本时，总导演说的还算有道理，女演员就接受了。如今见到了选角导演，她就很想弄清楚，真人真事是怎么个真法？
剧本试读会算是剧组的一次大集合，剧组里除了杂工都得到。以前根本没有跟姜南柯碰过面的选角导演就很郁闷，怎么就被总导演卖了呢！
两人正在纠缠，朴赞郁已经带着人从外面进来了，所有人起身行礼，选角导演乘势逃脱。
等会议正式开始，正好到了这一段剧情的两个演员互相搭档对台词。
饰演选角导演的演员是个中年男演员，人本身不出名，饰演的角色也就那么几句台词，坐在长桌的末尾，周围都是只有几句台词的小角色。他正准备接姜南柯的台词，导演突然抬手喊停，给他吓的一激灵。
朴赞郁看的是姜南柯，“你这段处理的有点”伸手在空中左右晃，找合适的词形容，“别扭？”
姜南柯表示，故意这么做的，“我当时的状态就应该别扭啊，愤怒和恐惧夹杂，不应该别扭吗？”
“纯粹的愤怒会不会好一点？你的角色在这个节点就是脾气很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你就是怒而开骂，他调戏你哎，你肯定气炸啦。”朴赞郁觉得，“恐惧有点站不住脚，你有什么好怕的？”
伸手点了下剧本的姜南柯回，“门关上了，房间里只有我们两，剧本虽然没有写，可他在试探我能不能更进一步，如他所愿的时候肯定不会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或许站起来了，或许靠近我了。”
“按照旅馆大床房的格局，狭窄的空间里，我边上就是床，门是关上的。他如果站在靠门的走道那边，我得突破他才能去开门。那他一个大男人在那堵着，我怎么都会怕的。”
“我开骂时除了愤怒之外，更多就应该是害怕，正因为我脾气爆，是小姑娘，我才更会怕。骂的越凶越代表我是想吓唬他，也是在呼救。我经纪人不是还在门口呢，骂声就是跟门外的经纪人传达，我需要帮助。同时我也会恐惧，那男的要是突然扑过来，我怎么办，肯定会怕的，不可能只有愤怒。”
朴赞郁撑着下巴思索，讲了一串的姜南柯拿水杯喝水。
几十号人的大会议室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剧组的成员尤其是演员们，大部分都被吓到了。为女演员在大庭广众之下，反驳导演，挑战导演权威的行为吓到了。一群人连眼神都不敢乱动，就盯着面前的桌子看。
安静的时间极短，姜南柯手里的杯子刚碰到嘴，朴赞郁就看向饰演选角导演的人，“你继续。”这意思就是他接受女演员对台词的处理方法。
那人反而楞了几秒，才慌张的继续，朴赞郁扫了他一眼，没在意，听姜南柯接台词。
这一个上午，关于女演员和导演对于角色台词的处理问题，就发生了这一次的‘沟通’，之后都是顺顺利利的顺下来。到了中午，导演宣布休息一小时，该吃饭吃饭。
大家起立要恭送导演，走个流程。也跟着站起来对大家行礼的朴赞郁，流程走完就对姜南柯招手，示意后者跟他走。
一群人目视着他们离开，门一关，骚动一片。大家都在讨论，女演员不会被导演带去教训了吧？大部分人不信，那是姜南柯哎！小部分则说，就是因为是姜南柯，所以朴赞郁才给她面子啊，那可是朴赞郁！
朴赞郁，韩国电影圈知名‘暗黑王者’，作品充斥血-腥-暴-力，脾气也真的很一般。
小会客室的朴赞郁确实在发脾气，嘴里飚的全是脏话，拿着姜南柯的手机，怒骂奉俊昊，你再打过来腿都给你敲断！
送出手机的姜南柯维持着‘还是哥靠谱’的崇拜小表情，无声给靠谱的导演鼓掌，这两人玩得，把边上围观的制作人逗的捂住嘴拼命憋笑，眼泪都要出来了。
之前姜南柯刚出了大会议室掏手机出来正要看有没有什么未接电话，奉俊昊就已经打过来了，她不接也不挂，就不管。朴赞郁就疑惑，谁啊？姜南柯便抱怨，奉俊昊那家伙跟神经病一样，非得拖她去什么首映礼，哪有时间去啊。
“今天首映？”
“嗯。”
朴赞郁听了就伸手，姜南柯一乐，就把手机递过去了，随后就是脏话大全。
把后辈喷到狗血淋头后，朴赞郁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抓着手机的手指示姜南柯，用实际行动表达感谢，没看到我盒饭盖子还没拆呢。
乐呵呵给他拆盒饭还把筷子都掰开才递过去的姜南柯，等他接过筷子又笑不出来了，“我现在把这当别人的事，等我的电影上映了，我会不会比奉俊昊更焦虑啊？”
朴赞郁的回答是，“到时候你给我打电话，我骂醒你，焦虑有个屁用。”顺带一问，“那片子预售多少？”听了数字后，再问，“投资多少？”
“120。”
“亿？”
妹子再度点头，导演还没说什么，制作人先凑过来，“我其实手上还有个项目”
朴赞郁笑骂他一句，“先顾好我的项目再说。”
“聊聊么，你别插话。”制作人让他别耽误自己跟金主聊天，满脸堆笑的看着金主，“那本子很有意思，有没有兴趣看看本子？”
姜南柯诧异的看着他，“哥，我是showbox的股东，你不怕金权泽追杀你，找我投资？”
这部电影的制作方是朴赞郁自己的制作公司，而发行方是cj。投资款是制作和发行两家公司各出一半。电影一立项，姜南柯还没签约呢，cj就入场了，他们是老关系了，制作人就是cj的。
cj的制作人让金主放宽格局，“你是showbox的股东，又不是金权泽他妈，别什么都顾着他啊，市场上好作品多呢干嘛限制自己。再说了，金权泽都不能完全掌控showbox，好丽友那边天天出幺蛾子，我们内部都知道，showbox高层天天掐架，母公司空降的人都快把金权泽架空了。你不得给自己找个备胎？我们公司就很不错啊~”
“你们公司缺资金吗？”朴赞郁不理解。
制作人白了他一眼，你会不会聊天，无视，继续跟金主聊，“投资么，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金权泽都快自身难保了，你也看看周围的好项目，钱光存在银行又不能下崽，不如投出去才能钱生钱。”
姜南柯跟这帮专注搞钱的人没什么好聊的，“你就算把本子给我，我也会从showbox那边过一遍走审核啊，你愿意？”
那肯定是不愿意的，但制作人说，“你的眼光不比那帮人好，你在业内挑项目的眼光是这个”拇指一翘，再继续，“只要你看重，审核的那帮人算什么。”
“行行行，打住，你本子送过来吧，到时候再看，行吧？”姜南柯选择换话题，拿筷子扒拉面前的沙拉，“为什么我只有草啊？准备饿死我吗？”
见好就收的制作人已经拿起手机给助理发信息，让对方尽快把剧本送来。
朴赞郁则是让女演员接受减肥餐，“你看你小脸圆的，可爱成这样怎么拍复仇女神，前期是可可爱爱的阳光少女，后续必须得瘦，要锋利，有棱角。”
“你才是个大胖脸，我脸上镜很小的，哪里胖了。”话是这么说啦，姜南柯也乖乖吃草，叼着片黄瓜叹气，“就女演员这个悲催的餐饮标准，我想退圈。”
说到退圈，朴赞郁想起来，“李英爱上位成功了，她可能会退圈，结婚嫁人。”
姜南柯精神一震，“小三彻底领证成正宫啦？”大八卦！
午饭这一个小时，前半小时，导演和女演员都在聊八卦，跟电影毛关系都没有的娱乐明星八卦。后半小时，姜南柯在看制作人的助理送来的剧本，坐在边上的制作人就在叭叭，创作剧本的导演多么有才华之类的。朴赞郁这个时候在修改自己的分镜稿，不参与他们的聊天。
直到休息时间还有五分钟要结束了，重新调整了分镜稿的朴赞郁，挥手让制作人闪开，给姜南柯看，他修改后关于‘旅馆试镜’那幕戏，到时候会怎么拍的分镜稿。
整整一小时的午休时间，导演和女演员就花了五分钟讨论电影相关的话题。随后一起出门，剧本试读会继续，工作。
等傍晚结束的时候，制作人招呼大家聚餐。姜南柯给朴赞郁使了个眼色，后者微微颔首表示明白，前者就先走了。
等姜南柯赶到另一个剧组，那边也是啥都结束，准备去聚餐。看到资方出现，整个剧组除了导演都欢迎。
奉俊昊阴阳怪气的，说什么您来的可真早。姜南柯才不理他，就看金权泽，怎么样？
金权泽乐呵呵边给她倒酒边说，“比预期要好得多，如果口碑发酵的好”
一胳膊挡开他的奉俊昊迅速加入话题，“超级棒！电影结束全场起立欢呼，全场！这片子肯定不会赔！”
姜南柯笑了，“你现在有信心了？”
见到了观众直观反馈的奉俊昊，在观众热烈的掌声里找回了属于‘天赋者’的自信，“我什么时候没信心了，当初我就跟你说，我会创造属于韩国的科幻电影，我做到啦！”
“是~韩国的科幻之父。”姜南柯举杯，“祝票房大卖！”
此时才把‘胖胖’推回去的金权泽拿着酒杯起身，招呼众人，“祝票房大卖！”
在一众应和声中，喝下杯中之物的姜南柯，得到众人接连不断的敬酒，尤其是奉俊昊，他有点嗨了，频频找姜南柯碰杯。这杯子碰了数字，姜南柯感觉有了酒意，本想换茶，奉俊昊又叽歪，她就陪着继续喝，喝到头有点晕了，气氛也都嗨起来了，她才跟金权泽说她得走了，明天还有工作。
这次没有大部队出动送资方，就金权泽单独送她出去，其他人都被拦了。
在饭店门口等车来时，金权泽叼着烟跟姜南柯讲，“你当初说进公司是为了我，这话还算数吗？”
姜南柯瞬间酒醒，扬眉看向他，怎么个意思？
抽了口烟的金权泽缓缓吐出烟雾，“在人家手底下不太好混啊，上面的大老板始终想培养的是亲信，而不是做实事的人。”说着苦笑一声，看向老板之一，“你说为什么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还没以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叫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浅浅笑开的姜南柯只问，“你想好了吗？”
沉默片刻的金权泽没有给准话，只说，“我不可能光着身子离开，我得为我的团队谋条出路，给人当老大就得保底下的人衣食无忧才行。”
某种程度上也是给人当老大的姜南柯，之所以赶到这里来，不就是想让底下的人安点心，别那么焦虑么。
车到了。
上车前，姜南柯跟金权泽讲，“整个showbox，我只看重你。”
金权泽一愣，“哇~仿佛在被人告白。”捂着胸口，“好心动啊~”
“咦~”姜南柯很嫌弃，“大叔，你好恶心~”
金权泽大笑，姜南柯也在笑。再多的话，也没必要说了，笑声里自然有默契在。
已经坐在车里的姜南柯，透过车辆的后视镜，看着腰弯到七十度，对着她的车行礼的金权泽，突然想起李准辑。
没什么理由，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才发现，他们好像有段时间没联络过了哎？好像是她这段时间太忙，顾不上，李准辑给她打电话，她都没空。
既然想起来了，又刚好有空，姜南柯的电话就打过去了。
“你在哪？”
“怎么了？”
“想你了。”
听筒里男孩子的声音有明显强压惊喜的小雀跃，“那我来找你？”
姜南柯抿唇笑开，眉眼弯弯的回，“好啊。”
今晚，依旧有月，有酒，有美人。
月色撩人。
美色
自然也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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