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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定律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双方约定,由苏媛和祝缨写本上奏朝廷,将这件案子就写成一桩普通的“为财杀人”的案件,不提及任何的两族纠纷。阿浑因是“部中大人”,按照阿苏族的习惯法,他也不用死,只要交出杀手并且处以罚金。


祝缨计算了损失,给死伤者以补偿,死者赔烧埋钱,伤者赔汤药费。又有榷场受损需要修复的钱,拢共报出来二百三十九贯。阿苏洞主一巴掌拍歪了抗议的阿浑,道:“可以。”


三个凶手由于不是山下的编户齐民,阿苏洞主完全可以强行处置,不用祝缨报大理寺去复核更不用刑部批准。两人一合计,祝缨将商人往榷场一集合,阿苏洞主的刽子手手起刀落,三颗脑袋落地。


阿苏洞主对祝缨道:“还有一件事我也要给你一个交待!带上来!打二十鞭子!”


他又将阿浑绑了上来,派了个强壮的勇士鞭打阿浑。祝缨留意到阿浑的眼神,说:“大哥,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咱们也还照这样办。”


阿苏洞主道:“好!”


商人们本有些疑虑的,因为祝缨一向对“獠人”宽厚,担心她为了政绩将此事隐瞒下去。现见三颗人头滚落,阿浑又受了鞭打,都一齐欢呼。祝缨又示意丁校尉:“这位是丁校尉,以后交易都有他在。记着,我不是防备哪一个人,是防备所有为非作歹的人,你们当中有人谁心存歹念,也是一样的擒拿格杀!”


苏媛着她的话转给阿苏洞主听,阿苏洞主道:“又到日子了,你跟着你阿叔回去,将那什么本子写好。寨子里有我。”


“阿爸。”


“家里人要怨就怨我,不能叫你背着埋怨再管家。去!”


————————————


祝缨又留了一日才走,这一日,她重开集市,亲自敲响了开市的铜锣。


因为之前榷场的交易并没有做足三天,商人们带来的货物也都没有贩卖完,又有一些从山上下来的商人,这几日过得度日如年还怕有人报复,见恢复了正常,心思又渐渐稳了下来,想到十五日的时候少贩些货,看看情况,如果不被报复就再接着做买卖。


凶案现场被雨水冲刷一新,又重垫了土,已几乎看不出来了——工费祝缨都算给阿浑出了。


丁校尉带着二十个人,个个昂首挺胸,商人平常见到这样的人都要担心他们勒索,现在看着又觉得安心了。


祝缨和阿苏洞主也逛一逛,顺手买些小东西。阿苏洞主看着衣饰、相貌像是自己这边的人,也问一句:“你卖的什么?能有多少钱?换回什么东西?”之类的。


祝缨道:“大哥,回去寨子里的事儿请多上心,后院不稳,前头事情也不好办呐。”


“当然!”阿苏洞主一口应下来。


眼下祝缨也不适合再往人家寨子里插手,只得一劝而罢,反正她还有苏媛。


交易结束,只要没死的,交易都还挺顺利。几个死者的家属也赶了过来,祝缨又主持代他们交易了货物。他们见凶手已伏法,竟也都没再闹,反而跪谢祝缨代他们主持公道。祝缨心中满是遗憾,明明事情该怪阿浑,她竟也只能这样判,甚至不愿意因为阿浑的事情而影响到两族的交往。她现在只能记下双方的姓名。


祝缨道:“是我的疏忽,天气炎热,你们加紧回去办丧事吧。莫主簿,给他们兑钱。”


阿浑现在也没带钱,先让赵沣垫付,然后阿苏洞主再收了阿浑的钱给赵沣。


一桩案子就此结束,祝缨与阿苏洞主在榷场分别,阿苏洞主捆了阿浑上山,祝缨则带着赵苏、苏媛与自己的随从回县城。


赵沣被留了下来处置后续的事务,祝缨又派了他一项差使:“你再盖几间房子,给丁校尉他们过来的时候落脚。校尉要单间,其他人分两间。就在榷场边上,不要远离。”


赵沣道:“大人放心,一定办好。”


祝缨道:“大郎先随我去县里,分麦种的事儿先由他料理。”


“是。”


祝缨于是启程因县城,此时从案发至今不过六日。


祝缨回到县城,关丞等人迎人上来。祝缨道:“定了,凶手已然伏法了。”


关丞吃惊地道:“不上报大理寺吗?”


祝缨道:“那是瑛族的人,现在归大理寺管吗?”


关丞道:“那……那怎么伏法?”


“抓了杀了。”祝缨说,“阿苏洞主也是深明大义的人。行了,以后有这样的事甭一惊一乍的,给我累得。出个安民告示吧,就说凶手伏法了,以后两族如果犯案,各依法办。无论何族,我皆一视同仁。”


关丞大声应了:“是。”


祝缨方与一行人重回了县衙,祝缨对苏媛道:“你也要写个奏本的,写出来一同送进京里。”


苏媛道:“奏本我也会写一点儿了,可是那个律条有点儿难。”


“先写奏本,写完了我再教你写那个。”


“好嘞!”


赵苏道:“你留神着脚下,别绊倒了。”


苏媛见他脸上笑都多了一点儿,道:“你遇着什么好事儿了么?笑得像个傻子。”


赵苏也不跟她生气,说:“写不出来的傻子不知道是哪一个。”


两人拌嘴的时候,顾同从县学里回来了,看到一堆人就知道祝缨回来了,跑过来就叫“老师”。


“老师!您将事情办妥了么?!”


祝缨道:“你帮关丞去。”


顾同看一眼那边一对已经停下来的“表兄弟”,答应一声就去找关丞。祝缨这边将兄妹俩打发走,顾同又跑了过来:“老师!!!”


“这是怎么了?”


“您办成了!真不简单!山上山下好些年没这样过了,出了事儿,就是打。据说在很久以前有过捉了对方的犯人交还对方的事迹,但早已模糊不清了。”


祝缨看他有点兴奋,道:“还没完呢,奏本还没递上去,你帮忙了没啊?”


“我这就去。”顾同又兴兴头头地跑了过去。


祝缨回家先换了衣服在书房里写奏本。记述了事件的经过、自己查访的过程、证据以及判罚的依据。然后写了自己与阿苏洞主的约定、属地管辖、互相知会。


奏本的最后写了自己的观点:总体还是要对方与自己一致,不一致而不能劝说的地方就先保留对方的习俗。


然后铺开一张纸,打起了《法典》的草稿,律法虽然是她的长项,让她现编一套还是太难。她寻思着瑛族本身也没个《法典》,弄得太复杂也不像。就先仿着她背过的律法分部,然后往里面填自己需要写的内容。


最先写的就是“继承”,将女儿也列为有同样继承权的人,只要还姓娘家的姓、生的孩子也随母姓,就不算“出嫁”。她有意模糊了嫁娶与入赘的区别,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朝廷里读到的人将会以为这是一种并不鄙视的“招赘”。


她又将“杀伤”里面夫杀妻减刑,而妻杀夫加重的一条抹去了,特意写“互相杀伤”。


凡她之前看不顺眼的律条,在这新的《法典》里想改则改。什么“变法”?不如自己造一个。


唯有这“人有贵贱”阿苏家比朝廷分得还狠,她实在是没办法在这上面明写。只能含恨不写。


她这里草稿打好,苏媛那边奏本的草稿也写好了。晚饭后,苏媛捧着她写的奏本来请祝缨给修改。


祝缨看她已掌握了写奏本的要领,先敬问皇帝,再谈正事,道:“照着这个模子写,总是出不了大格子的。”


苏媛道:“那咱们的《法典》怎么写?我想照着上回写的那样,您看?”她问得有点小心翼翼的。


祝缨道:“行。你的草稿给我看一下。”


苏媛苦笑着拿了几张添改过的纸:“就这点儿,没想好怎么写。”


祝缨提起笔来道:“呐,律,先分几章,再往里面填内容。你现在要的,让人知道你与儿子并无差别,就照这个写。不要写什么儿、女的差别就行,也不要写什么夫妻有差。什么都不要特意去表白,更不要写只要女儿厉害了就能如何如何。把男人女人当成一样的人,很难吗?”


“是有点难,他们不如我。”苏媛说,“阿叔你和我阿爸除外。阿叔,那要怎么写?我们断事,没个明确的法,怪随心的。阿爸嫌写了下来就像被捆住了手脚,我也说不清哪些事到底用哪些刑。”


祝缨道:“那这样,我来填,最后你来看。”


“好!”


祝缨照着自己之前打的草稿,一章一章地往里写内容,有些内容,譬如宵禁,那是没有的。此外五服、九族也分得不细,祝缨也就不费心把这些写进去了,一概都省了。


两人商量到半夜,才写了个开头。


此后数日,两人都在商定这一部《法典》,祝缨只管写她需要的部分,苏媛十分满意这位阿叔的回护。在“酷刑”这一点上,二人又有些分歧,祝缨认为瑛族现在的刑罚有些不宜宣示,苏媛则认为阿叔脾气太好。


苏媛道:“这些原本就是会有刑罚,咱们不写,该弄还是要弄的,到时候或砍手脚、或挖眼睛,真干了,又要怎么说了?我可不想总用朝廷解释这么多的事情。”


祝缨将笔递给了她:“那你写。”


写就写,苏媛接过笔就写。


虽然有些条目祝缨并不喜欢,这本《法典》最后还是成型了,连同奏本一同发往了京城。


祝缨对苏媛说:“不是紧急军务回复怎么也要八月以后了。你可先做其他事。”


苏媛道:“朝廷能答应么?”


祝缨道:“不是朝廷能不能答应,是咱们告诉朝廷有这回事儿。以后你当家了,要朝廷敕封,朝廷翻出旧档就能用。”


苏媛笑道:“我懂了,做到前面去。”


祝缨道:“不错,还有一件事,你要放心。”


“什么事?”


“阿浑。”


“他怎么了?”苏媛问。


祝缨却什么也不肯多说了,只让苏媛继续读书去。她不让苏媛读六经,而是让她先读律法和史。苏媛也没有再追问,却不得不记住要把阿浑当个事办。


祝缨一面处理县内的事务,一面等着政事堂的回信。她预计政事堂是会接受她的处理方案的。朝廷本来也没有实际控制到阿苏家,以往连缉凶都很难做到。现在连凶手都正法了,阿浑也被阿苏洞主罚了,是正常人的朝廷能够接受的结果。


几十年了,这样将触手伸入到某一支“獠人”内的事这还是第一次发生。虽然不归管辖,细究起来是控制得更强了,无怪阿苏洞主觉得不太舒服了。


——————————


祝缨心情不错,将士绅们又召了来,与他们协调分麦种的事情。她将大部分的麦种分给了有势力的地主,小部分分给一部分家中有壮劳力的普通农夫。


祝缨不让他们将所有的土地都种上宿麦,而是照名下田产的三分之一的数量给种子,这样即便有问题,不妨碍另外三分之二的产出。


士绅们喜气洋洋地接了她写的条子,只等时候到了去领麦种。祝缨又教他们种植的法子,这些人都识字,暂时不用刻碑去背——万一种不好,又要改进种植的方法,碑也白刻、歌也白背了。


她因比也还没让小江提前谱曲。


顾同看着自己祖父高兴地拿着条子走,起了点叛逆之心,低声问祝缨:“老师一向体恤贫苦百姓,为什么有这样的好事要先便宜了乡绅?”


祝缨问道:“这是好事吗?”


“难道不是?”顾同又有点为自家担心了。


祝缨道:“既然是好事,等到青苗出来了,我赶一群羊去吃草。是士绅有办法把羊赶走,还是贫民能赶得走吃麦苗的羊?”


顾同恍然,又说:“人不至于这么坏的吧?”


祝缨道:“人可以好,你不能不想到最坏的情况。真发生了你怎么办?苗都吃完了,哪怕罚了他,一年的光景也追不回来了。”


顾同道:“原来如此。”


祝缨道:“你阿翁还不让你回家啊?”


顾同大惊失色:“您要赶我走吗?”


“秋收不回家帮忙啊?”


“那……那也不用不让我在您跟前侍奉呀!”


“你要能够回家。”


顾同勉强同意了:“好吧,大不了被打一顿。”


顾同把铺盖带回家,他一个人大模大样地回家给顾翁问好。顾翁像没事人一样地问:“县学什么时候放假?”


顾同道:“跟去年一样,还是秋收的假,老师让我回家帮忙来的。”


“去吧,你的屋子都准备好了。”


他的祖母拉着他的手说:“我们阿同回来了呀!”


直到秋收,顾同都住到了家里。他心中既有了个榜样,也就要事事学一学榜样,祝缨在秋收的时候往田间去,他也学着样子跟着下田去看,看懂了多少不知道,农夫的忙碌却是看得明白了。


他又忽然想起来,之前老师好像安排了个“防火防盗”,又赶紧巡查这个。农夫们收割稻谷就忙得要命,哪有功夫陪他玩?再懦弱好脾气的农夫都要说他:“小郎君,我们收完了稻子不就不怕放火了吗?!你到一边玩吧。”


说完就不再理会他,只管弯腰继续干活。


顾同只得回家帮祖父记账。


祝缨知道了他的行为,也是一笑而过,她自己也在紧张地盯着秋收,农夫在收拾稻谷,她又要巡查一下谷仓。稻子收完没多久就要种麦了,今年计划比去年早种个三、五天试试的,种之前要育种,开始的时间只会更早。


今年的收成也还不错,收获的稻谷没有去年涨幅那么大,但是亩产也多了一点。祝缨的脸上,每天都带着点笑。


这天,她正与赵苏说上京的事儿,她拿出自己的两件冬季的皮毛斗篷给赵苏:“带过来也总穿不上,你到了京城正好用得上。先凑合着穿,到了京城看有更喜欢的再置办。”


赵苏原是想帮表妹给递个话的,他看得出来苏媛也很想要种麦,已经询问了他好几次了。他要上京了,想起母族心中也是滋味难辨。现在两件斗篷将他心里一暖,只知:“嗯嗯。”地应声了。


缓了一阵儿才试探地提了麦种的事,祝缨道:“唔,我倒还有些,先与她一些试种,倒也不怕种坏。”


赵苏笑道:“义父真是慈悲为怀。”


祝缨才要客气,外面突然跑了童立进来:“大人!不好了!”


屋里的两人看向他,童立扶着膝盖道:“出事了!出人命了!还、还、还有强盗闯进人家了!”


“哦。”祝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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