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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番外四

  [清穿]皇家小道士潇洒

太上皇病重的那一年,是雍正十年。


还差两年不到八十岁,太上皇小小的遗憾。


还差两年不到三十岁,潇洒就开始变老了。


雍正十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大雪纷纷扬扬,西北风呼啸地吹着世间的一切,畅春园的清溪书屋外头,魏珠穿着毛皮大披风,尖声传达皇上的命令:“所有御医、太监,宫女和侍候的人,一律退到外头。”


看着众人都退出去了,魏珠还不放心,又在房内,房外亲自检查了一遍,向侍卫们交代了几句,这才走进里间,来到太上皇的病榻旁,轻声说道:“太上皇,太上皇,人都走了。”


床榻上烧着火炕,里外隔间的地方放着七八个火盆,太上皇盖着厚厚的被子,正在昏昏迷迷地睡着,潇洒守在床边,呆呆地望着老父亲。


此刻的太上皇脸色又灰又暗,沟壑般的皱纹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说:“嗯,这样就好。我们说说话。胤禝,你的兄弟们都来了吗?叫他们都进来吧。”


魏珠答应一声来到门前,掀开厚厚的帘子,躬身行礼说:“皇上,大爷、二爷、三爷……,太上皇叫你们呢。”


等到这些爷们都进去了,他合上帘子,站在门口候着,双手拢着在胸前,缩着脖子,望着大雪纷纷白茫茫的天地。


皇上领着兄弟们默默地跪在床边,行三跪九叩首的大礼。


太上皇一眼也不看他们,更没让他们起来:“老八……?”


八郡王哭道:“汗阿玛,儿臣在。汗阿玛,您保重自己。”


太上皇道:“人称你一声‘八贤王’,说你四哥冷酷刻薄,朕说你柔懦无为,朕说你不及你四哥才德兼全,且恩威并济,大有作为。你可服气?”


“儿臣服气。”八郡王磕头出血,颤声说道:“汗阿玛,儿子活到这个岁数,才是明白,人世间,雷霆雨露皆是恩。儿子不敢为自己辩解。儿子自幼不受人重视,一心讨巧,且性情倔强,不善处人。儿子自以为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气恼了汗阿玛,儿子悔之晚矣。”


太上皇平静地说:“你现在能明白,也不晚。朕很欣慰,你成了‘真菩萨’,渡人渡己,也是一份福气。”


这句话一出,八郡王的眼泪流到嘴巴,苦苦涩涩:“汗阿玛……汗阿玛……”


太上皇声音低沉,但却十分清晰地说:“今天精神好,把你们都找来,和你们说说话,也是说一个清楚。其他人一出生就梦想着升官晋职,享受荣华,你们一出生,什么都有了。但如果你们听任的摆布,奉职无状,胡作非为,那么,再好的富贵,也不能到头的。记得,朕有一次西征准格尔,孤军深入,被敌军围困,朕长到三十岁,下命令,要了那么多人的命,却是第一次杀人。五个八旗侍卫背着朕,杀出了重围。路上没有吃的,都把仅有的一个干粮给了朕,自己去啃草根;只有半皮囊水,可是都一口不喝,全给了朕,自己喝马尿……就是这份至死不渝的忠心,要朕活了下来。


于成龙、郭琇……都是清官啊,他们为国为民做了那么多好事,他们退休回家养老,家里的子孙们都嫌弃他们窝囊无能,朕能不顾着吗?朕不顾着他们,谁顾着他们?朕若不护着他们,给他们后代恩荫,他们的后代没有银子,怎么活?都是做父亲的,百年后也不安心……


人情世故,你们都体会的太浅了。


所以朕才把这江山传位、国家社稷的重任,托付给老四,也托付给很多老臣。你们不服气,拍着胸脯自己问自己,谁能和老四一样,当天下的百姓是个人?”


太上皇说到这里,早已老泪纵横,气喘不止了。潇洒拿着一块热毛巾在水盆里绞干,轻轻地给老父亲擦眼泪。


皇上领着兄弟们一边磕头,一边同声发誓:


“汗阿玛,请放心。儿臣定不负汗阿玛和万民的重托,保百姓安康,保大清的万年江山!”


太上皇这番话,也许是他临终前说得最多、最清楚的一段话了。从那天交代了儿子们,又向他们安排了一些事情之后,他就再也没能好起来。


到了雍正十年的腊月里,太上皇的病情越来越重。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耳朵已经完全不能听见声音了。


太上皇无法接受自己如此没有尊严的样子,躺在床上,吃穿拉撒都不由自己。潇洒咬着牙,问:“阿玛,儿子给您用猛药?”


太上皇听不见,但他相信,他的儿子会做出最体贴的行为。


太上皇这一生戎马,八岁登基,除鳌拜夺权,平定三藩叛乱,三次西征,开疆辟土。做了六十年的皇帝,十年的太上皇,足迹遍及七大洲五大洋,临终之际,他要有尊严的走。


用了猛药后,他浑身疼的厉害,到底是清醒的时候多了,耳朵也好了一些,喜欢召来女儿们孙子们重孙们说说话儿,一家人之间,雍雍睦睦,享受点天伦乐趣。这是太上皇临终最开心的时光,其乐融融。


腊月里的北京,天寒地冻,大雪纷飞。黑沉沉的云,白花花的雪,在怒号的北风中,把北京城搅成了一片混饨世界。大臣们王公贵族们在畅春园的空地上,搭满了帐篷,随时候着。公主们挤在抱厦里。皇上和皇叔们,一起挤在清溪书屋的后院几间屋子里。


在清溪书屋正屋中的太上皇,已经处在弥留之中了。他平静地躺着,像一盏熬干了油的灯。油尽灯枯中,只有那不断闪动的双眼,还略显出一点活气。他口齿含混地念叨着:“到头了,到头了。你的这一天,也到了啊。”


潇洒一直默默地守着,见到太上皇口中嚅动,似乎是在说话,便趴在他耳边说:“阿玛,外边该见的人,您都见过了。阿玛,您还有吩咐吗?”


太上皇无力地看了儿子一眼,似乎要交代什么话,却又说不出来。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说:“叫,叫你的哥哥姐姐们……”


潇洒点了点头,急忙让魏珠去传命。很快,皇上为首,领着皇子们小跑进来,齐刷刷地跪在老父亲的床边。年长的,还能勉强自持,年纪轻的,已经在暗自饮泣了。


这会儿,太上皇似乎是清醒了一些,他叫道:“老四,过来,坐到朕的身边。”


皇上强忍着热泪来到前边,跪在床头,双手捧着皇父那已经发凉了的手。就听太上皇说:


“朕只有一句话交代。你们不要闹,要识大体。教导你们的子孙们,也不要闹。任何的城堡,都是从内部先坏掉的。你们一闹,大清就完了。可这天下,不是你们不闹,就能安生的。内忧外患,你们不光不要闹,还要勇敢,养在深宫,不知12345……怎么可以啊?你们,要好好的……”说着,他用力地捏了一下老四的手。皇上感到,这一捏那么无力。


皇上满含热泪地说:“汗阿玛放心,儿臣等记下了。”


太上皇最后还是放心不下这份江山,突然坐了起来,抓起手边自己一直佩戴的一串念珠,朝四儿子伸着:“你的脾气太急了,要记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皇上哭着,双手接了:“汗阿玛,儿臣谨记。”


太上皇转头,望着另一个,和江山一样要他放心不下的儿子,说:“胤禝,你要帮阿玛看着,你的兄弟们……你的侄子们……”


潇洒双手扶着他,口中答应:“阿玛,您放心。”


太上皇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人影了,青筋暴露的苍老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他的手,叮嘱道:“你要好好的。”


“阿玛,儿子一定好好的。”


“胤禝,……”太上皇喘着气,问他:“阿玛,能见到祖母、皇父皇母、皇额涅……吗?”


“能。阿玛,想见到谁,都可以见到。”


“你娘亲,阿玛见到她,一定要……”


要什么,太上皇没有说出来,含笑而逝。


殿内立时哭声一片。老父亲握着自己的手,还是紧紧的!潇洒抖着手,给老父亲诊脉,眼泪无声地落下。


七十九岁老父亲的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他怀着对大清王朝的无限深情,也怀着对儿孙们强烈的牵挂,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了。他是华夏历史上在位六十年的皇帝,也是一位儿女最多的皇帝,他还做了十年的太上皇,他一生辛劳,有功于大清,有功于社稷,也为他的后人留下了一个花团锦簇尽情挥霍的广袤江山。


他在颂扬和痛哭声中含笑瞑目,去见另一个世界里,他想见的人了。


门口候着的太医一一进来,诊脉的手一一松开,出来后,一起悲怆地说了声:“太上皇——驾崩了!”


殿内殿外,立刻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雍正十一年的开始,正月初八日,大清国的太上皇驾崩。


举国大丧。


铺天盖地,和这洁白的大雪一样,白茫茫的白。


净身、穿衣、装扮、祭文……小出殡、火花、大出殡……潇洒木呆呆地随着一个个流程,机械地完成一个个动作。


雪白的衣帽孝服穿在身上,覆辙孝布的靴子踩着碎琼乱玉,“咯吱咯吱”地响。仰头看看已经糊了白纸的畅春园,到处布满了白花花的幔帐纸幡,在半阴半晴的天穹底下,夹裹着雪花大雨的西北风一过,金箔银箔瑟瑟抖动着作响,似乎是他无声的哭喊。


这雪下的越发紧了。


送太上皇的梓宫进去景陵地宫,潇洒伸手,轻轻抚摸厚重的金丝楠木,无限的眷恋和不舍涌上心头,“阿玛……”口中轻轻念着,怎么也不舍得就此离去,怎么也无法相信,老父亲真的离开了自己。


“阿玛……您……就这么……睡着了?”他呆呆的。刹那间,象被人用锥子猛扎了一下,脸色变得异常苍白,“阿玛啊……这是真的……”他还是没有眼泪,但视线已变得模糊。似乎不相信眼前的现实,他的阿玛,还和每一次生病一样,好了起来,嫌弃地说“你还没长大,阿玛哪里能离开?”


他试探着向前倾身,要抱一抱阿玛,双腿一软几乎栽倒在地下!


皇上惊慌地拉着他:“十九弟!”


潇洒恍恍惚惚的,低头咳嗽几声,一口鲜血吐出来,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的身心都熬到了极点,却是强撑住了。


一步一个脚印,出来地宫,石门关上,任由两个哥哥帮他脱了一身缟素。


天空高远,大地厚重,潇洒失去了娘亲、狼妈妈、师父、祖母、阿玛……于天地间,宛若一片洁白的雪花,孑然一身。


没有了来处。


他的归期,也要近了。


身边的三哥喃喃自语:“从此以后,我惊天动地的悲喜,寻愁觅恨的矫情,头疼脑热的烦恼……再也没有人在意了。”


四哥大声训斥了他:“胡言乱语。每次办理丧事三哥都闹,这次朕以为你改正了。果然是……”


后面的话潇洒没听见了,他蓦然想起“冷暖自知、悲喜自渡”,身体摇摇晃晃,一张脸白的和手里的孝服一般。


“十九弟……您得撑住……这个时候出不得事……”大郡王和二郡王急忙趋前一步,一边一个死死架住了他。五郡王也是满心凄惶,小声泣道:“十九弟,不要听你三哥胡说。我们都是兄弟,你记得……”


“阿玛……”潇洒嗓子干涩地念了一声,两行热泪扑籁籁顺颊而下,咬着牙镇定住了自己,对兄弟们道:“哥哥弟弟,你们先去忙着吧,我这会子心里乱得紧……”


丧事后,办丧事的人家在银子外,亲自答谢送葬的民工。潇洒没有精神,呆呆地站在陵园里,天地间,听着松林涛涛。


已经是春天,花吐胭脂、香欺兰蕙。春天里的陵园,草色青青,各色不知名的小花安静地盛开,万年常情的松林上雪花开始融化。


他的记忆里,还是阿玛去世的那天,须臾四野难分路,顷刻千山不见痕。银世界,玉乾坤,望中隐隐接昆仑。万山载雪、明月薄之。


回来京城,潇洒整天整夜地,光溜溜地泡在雅玩斋的湖水里,一头黑发飘着,宛若一条五脏六腑干涸的鱼,即使回到大海里,身上也没有水汽。


兄弟们都很担心,但也知道,只能他自己走出来。


最是无情的人,也最是重情。哥哥弟弟们再伤心,也都有妻妾儿女的安慰,……太上皇的驾崩,潇洒是最伤心的,最孤单的。


兄弟们越发担心他。


大臣们忙着政务,公主们额驸们外甥们陆续离开了,要回去他们的封地。大郡王、二郡王……二十四贝子,每天轮流的守着他,和他说说话儿,不拘说什么,只要他不再沉湎在伤心里,不那么孤单。


年长的哥哥们都五十多岁了,皇上曾经冷硬的面孔,也变得好似用尽了力气一般的柔和。他在西花园处理完一天的政务,眼见夕阳好看得紧,换了一身酱色隐花常服,慢悠悠地踱步。来到雅玩斋,蹲在湖边,望着水里白练的人影,蹲的累了,手脚麻了,起身活动活动胳膊腿儿,感觉有点口渴,唤一声:“拿酒来。”


苏培盛忙领着小太监上前,放好一个小桌子,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茴香豆,一碟炸小鱼儿、一碟子烫青菜……


皇上接过来苏培盛手里的酒葫芦,坐在小马扎上,拿筷子夹了一筷子花生米吃了,抬手看了看天,举着酒葫芦一口一口地慢慢饮着,好一会儿,他转头,看着苏培盛领着几位宫人候在不远处,掏出来怀里怀表看看时间,半晌才道:“都劳累一夜,乏透了。都去休息,朕和十九弟说说话儿。”


“嗻。”苏培盛领着宫人们,行礼退下。


皇上喝着酒,用着小菜,语气慢悠悠地:“同盛金的烧刀子,越发地辣了。四哥可能是年龄大了,受不得这味道了。这几天,四哥用着鹿血,也感觉到累了。十九弟啊,四哥刚登基那天,坐到乾清宫正中的须弥宝座上,心中仍是一片迷乱混沌。”


皇上冷峻的目光里,有一抹回忆之色,语气也越发动情缓慢:“……虬龙盘螭的龙座又宽又高,明黄软袱面冰凉软滑,真大啊,足可坐三个人的那么大,四哥一个人,端坐中间,两边的檀木扶手都摸不到。”


“四哥觉得奇怪,往日在下面仰头望着汗阿玛坐在这龙椅上面,只是觉得尊贵庄严,自己坐上去,怎么会真正体味到‘四边不靠’孤家寡人的滋味那?十九弟你说,四哥怎么会有这种感觉那?”皇上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甚至连徐徐鱼贯而入的叔王兄弟、并马齐、阿灵阿、揆叙、张廷玉、许嘉俊……这些极熟捻的人,也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


“四哥听着他们三呼万岁,三跪九拜大礼,四哥怔忡良久,才突然警觉过来,自己已经是皇帝了,是统御华夏抚有万方,天地宇宙间的第一人了!四哥激动啊……”


皇上回忆起那天的情景,开始老迈的脸上泛上一丝潮红,只一双眼睛依旧冷峻刚硬,眼神安详中带着尊贵。


潇洒在水里听着,做一个很好的听众。


皇上自从做了皇帝,很孤独很孤独。皇上是隐忍坚定的性子,某一方面,他甚至是享受这孤独的。


他在老父亲废了二哥的太子之位,着急一年也没有希望复立二哥后,面对兄弟们之间的争斗,他就萌生了争位的心思。


他要争位子,也是走他的风格,做他认为该做的事情,他是一条汉子!


“四哥喜欢做皇帝!”但见皇上望着湖水里的弟弟,眼睛里仿若有一片火焰燃烧,激动要他面孔都发红发亮,“四哥知道很累,很艰难,骂名万千,可是四哥就是喜欢!”


潇洒蓦然开心地想笑。


四哥喜欢做皇帝。


再苦再累,也要做一个自己心目中皇帝的样子!


而他避开皇位,以为一生无忧了。却是走上另外一条孤独的道路。可是,不管这条路如何的荆棘,如何的望不到头,他喜欢!


其他道路上的花团锦簇,他们偶尔也会向往,可他们都一往无前地走在自己喜欢的一条路上,纵使蔼蔼浮浮,瀌瀌弈弈,依旧孤独前行。


太上皇的三年孝期过去,潇洒经常帮助朝廷办差,一年的时间有一半在北京,有空闲的时候,他一个人,五湖四海地逍遥着,走到哪里是哪里。


在外头的时候,他每每忘记剃头,反正穿着一身道袍,也没事儿。


师兄潇然道长忙着自己的事情,还收了三个徒弟,他不放心师弟,经常通信问问。


有一次,潇然道长在信里说:“师兄的二徒弟,常常伤春悲秋,即使年不到二十,却时不时地冒出来惊人之语。三徒弟看完《西游记》,闹着要当孙悟空,他说:‘现在你看孙悟空厉害,其实啊,孙悟空一点都不厉害。等你长大了,你不光头上戴着孙悟空的紧箍咒,你还有猪八戒的身形,沙僧的发型,唐僧的唠叨……”


潇洒当时,正在晚年积雪的昆仑之巅,看两大高手比武,看完师兄的信件后,乐得哈哈哈大笑,给送信的“信鸽们”一张银票,还是止不住地笑。


他比武也不看了,飞身下来昆仑之巅,找到一处人烟多的城镇,在大街上站定听着摊贩们的吆喝声,飞到捏糖人的摊贩前,买了一个孙悟空的糖人,小孩子一般含在嘴里,美美地享受着。


潇洒去见他每一个姐姐们的最后一面,护送她们的梓宫回北京安葬。


潇洒送走他每一个哥哥们,每一个嫂嫂们,用心尽心地操办丧事,送他们去东陵。


雍正二十五年,皇上退位,四皇子弘历继位。


乾隆三年,太上皇驾崩,临终遗言,恢复多尔衮亲王身份,恢复鳌拜的辅政一等公身份,过继一个儿子给潇洒做嗣子。


乾隆三十年,潇洒从盛京祭祀,回来北京,发现弘历侄子,以前看着挺好的,怎么到老了,越发不像样子了?


干脆一掌打昏了他,带着他出海去了。


继承人都选好了,还是雍正皇帝生前选好的继承人,前朝后宫都喜气洋洋的准备新帝登基,没有一个惦记他们的“太上皇”,还挺羡慕的。朝野都说:“十九爷带着太上皇修仙去了……”气得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弘历在船上吐血昏迷。


一觉醒来,到了船上,变成“太上皇”,弘历经历了震惊、暴怒、发疯等等情绪,发现没人来救他,他十九叔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小命,变成哀求和哭嚎。


可是他的十九叔全当他不存在,一直到现在,从打坐中睁开眼睛,淡淡的一个眼神。


“十九叔,弘历是皇帝!”弘历嚎着好似一个小孩子,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太上皇。


潇洒:“哦?是皇帝?不是‘十全宝宝’?‘十全宝宝’这也是你能用的名号?你自己‘十全’了,家人、国人、后人那?做事做人不留一点余地,长厚似乎作伪,智多近乎妖邪,老而不退是为贼。”


!!!


!!!


弘历咸鱼一般的,躺在甲板上正自己擦嘴巴上的血迹,听了这话,气得活了过来“哇哇”地哭:“侄儿哪里做的不好,十九叔教导就是,如何能直接带走侄儿,做了‘太上皇’?”


“不直接带走你,你能答应退位?”潇洒给他一个体贴的微笑:“你自诩‘十全宝宝’,却最是不省心的宝宝。”


弘历呆呆乎乎地望着他的十九叔,气得又吐了一口鲜血,却是一只手不死心地抓着十九叔的道袍衣襟,哽咽道:“十九叔,侄儿要修仙。”


“你先把人修好了。”亲亲十九叔,很是无情。


老头子弘历眼睛发直,望着北京城的方向,好似听到新帝登基的丹陛大乐的声音,心神剧震,再度昏迷了过去。


凭良心说,弘历确实是,华夏两千年来集中了历代帝王智慧的成功皇帝。问题是他太成功了,前面父亲祖父打下来的基础太好了,等他内忧外患都忙完了,闲的屁股疼,自己开始折腾自己了。


他是皇帝,这“自己”不就是大清国?犯了错也只是打龙袍,打不到他身上,他自然不知道疼。


潇洒带着他出去三年,也不要人伺候,要他自己穿衣服自己做饭吃饭,他终于从“古今中外我最棒棒哒宝宝”的心态中,康复出院。


深入田间地头,走街过巷,穿州过府……弘历又开始担心,新帝到老了,万一也犯了他曾经的毛病,哭喊着求着,回去了北京一趟,带着他看好的几个孙子孙女,和他一起流浪。


在潇洒看来,他就是想要找人伺候他,只是潇洒也没拦着。


皇家人一代一代的,越发不出宫门,再过几年,真要被各方势力养成,连小娃娃都不能生的“大肥猪”了。


时光流逝,潇洒不光送走他的舅舅们姨姨姨夫,在秦淮河的姐姐姨姨们,也要送走昭华姨姨和师兄了。


潇然道长临终说:“师弟,你只管自己开心,其他的,自有定数。”


潇洒答应:“师兄放心。”


将师兄的骨灰撒到大海里,潇洒和人世间最后的牵绊,也消失了。


亲人们临终前,都说要他“开心就好”,他只管自己开心。


在祖母孝惠章皇后去世的时候,挣脱了天道的绳索束缚的他,一度迷茫,无助,甚至心魔丛生。安葬师兄的时候,站在甲板上,迎着大海的风浪,内心很是平静。


到临终的时候,和自己、人间、世界、达成和解。


大清国人一起,全世界人一起,用一百四十岁举国大喜丧的方式,欢天喜地、吹吹打打地,送走了他。


潇洒送系统高人回去系统组织,自己回来他的蛟窝,没有去地府。是的,潇洒自己也是去世后刚知道,原来自己是一只小野蛟化成的编外龙,属于妖精修炼变的人形,原名也叫潇洒。


父母化龙失败去世,狐狸干娘照顾他长大,谁养着跟谁长,要不长得这么好看,这么媚却有亮堂大气吗?


还喜欢全身毛毛的,才叫好看。


潇洒晃晃硕大的脑袋,接受自己的身份,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来历?


伸伸爪子,伸伸懒腰,打个哈欠,一座青峰山地动山摇,全山的大小妖精们都知道了,他们的大王,回来了!


妖精们嗷嗷叫着,奔跑着,飞翔着,惊喜地来拜见他们的大王。


“大王!大王!”


潇洒听着他们的呼喊声,懒洋洋的打个哈欠,嫌弃道:“都别吵,刚回来,有点累,睡一觉。”


说着话,他给干娘发一个“安好”的传音,在自己金光闪闪的金子窝窝里,伸展四肢,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就准备大睡一觉。


手下的妖怪们跑进来大声呼喊:“大王不能睡啊。大王,那女人来了,她老公也来了。大王我们快迎战啊!”


潇洒真不想再搭理那一对,眼睛一闭:“不理会他们,撵走。”


!!


大王投胎一次,居然说“不理会他们,撵走”?


大小妖精们反应过来,一蹦三尺高的欢呼:“大王英明!”


青峰山山脚下,一对锦衣华服、光彩照人的年轻男女并肩而立,身后一长排的手下下人伺候着。


妖精们在山腰上载歌载舞,大声起哄闹着:“快滚!快滚!我们大王不想见你们,快滚快滚!”


这对男女震惊了。


他们带来的人也震惊了。


那墨发披肩的英俊男子怒道:“一派胡言。潇洒岂能不见我们?一定是你们这群妖精根本没告诉他!”


这话一出,他自己都觉得不对劲。


妖精们都疯狂大笑:“三王子娶了这婆娘,果然是脑袋不清楚了。幸好我们大王没娶,哈哈哈。哈哈哈。”


青峰山上但凡有风吹草动,潇洒大王岂能不知道?这三王子紫涨一张脸,扭曲变形。那清纯柔丽的女子慢慢转头,轻蹙着一双柳叶眉,轻声安慰道:“夫君,可能是潇洒刚回来,太累了,需要休息。我们暂且回去,下次再来,好不好?”


“既然王妃有言,本王自是答应。”三王子表情缓和,只叮嘱道:“我们孩儿的时间不多了,下个月再来吧。”


说起伤重的孩儿,王妃面色哀戚,流泪道:“好。”


夫妻二人执手相视无言,一起垂泪。他们身边的侍卫们不乐意了,仰着头怒色大喊道:“你们这些野妖精,快要你们的野大王出来见面。耽误了我们小王子的诊治,打得他神魂尽散,要他再下去投胎一回的机会也没有!”


这话一出,戳了妖精们的痛处!


“奸夫奸妇!找打!”有暴躁的黑熊精、蜘蛛精,变出来武器就要冲下山去。聪明的狐狸精和稳重的乌龟精一起拦着:“他们要骂就骂。我们大王不搭理他们,就是放下了。莫要打起来吵着大王不好睡觉。”


妖精们一听,齐齐点头:“此话有理,大王回来了,是大好事,我们自去庆祝,不搭理他们这对恶心的。”


妖精们朝山下吐着口水,自己散去了。


山下的三王子夫妻,手下们傻了眼。


潇洒,投胎回来,真的,不理会他们了吗?


他们还是不信的。


因为之前,潇洒对三王妃的付出,太大太大,太多太多,下去投胎,也是因为三王妃。


三王子心里暗恨:潇洒,为了孩子我暂且饶你一命,我等着你再狗舔上来!一张口,温和儒雅道:“王妃,我们先回去。”


“好。”三王妃心里惴惴不安,她知道潇洒的个性,用心的时候是全然用心,绝情的时候是真冷酷无情。


多情还是无情,三王妃也不知道。


山下的人群散去了,山腰上妖精们开着庆祝大会,喝酒吃肉吹牛皮,好不快活。


潇洒迷糊中察觉动静,眼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当然,按照他现在的体量体积,一根眼睫毛动一下也是小地动了。


潇洒进入美梦中,好似有谁专门和他过不去一样,做梦也是梦到当年的那些事情,幸好潇洒如今心态变了,就当是看自己当年的好戏了,自嘲自娱自乐的,睡的香甜。


三王妃趁着三王子睡觉,暗中用法宝施法,使得潇洒做梦梦到过去,试图引起他恋慕之情,却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一时心里空空荡荡的,宛若挖心的痛苦。


她无法接受,她怎么会为了潇洒痛苦那?


潇洒不喜欢她了,她求之不得!


她这样告诉自己,却是感觉一颗心更疼了。


潇洒呼呼大睡,三界中的强者得知潇洒回来了,都好奇事情发展,都在观望。好友们放下心来,知道他累了要休息,都不来打扰。


潇洒的干娘狐狸精,收到干儿子的传音,很是担心他对三王妃余情未了,忙慌慌地跑来青峰山,眼见妖精们闹得欢天喜地的,听他们一说,自己也放下心,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乌龟精悠哉哉地问道:“干娘大人,大王放下那个婆娘,要不要娶其他妖精?”


干娘咽下一口大鸡腿,娇声回答:“只要不是那个婆娘,都随他开心。”


众妖一听,此话有理。


有蛇精小妖问:“干娘大人,具体什么恩怨,您老和我们讲一讲,好不好?”


妖精们都喝得七八分醉了,一听这话,纷纷抢着说起来。


这恩怨,要从潇洒的父母说起,潇洒的爹是蛟,娘是鲤鱼精,夫妻两个的终身目标都是:化龙。


化龙岂是简单的?几万年来化龙的妖精一只手数得过来。夫妻两个苦心修行几千年,也一直没有机缘:修行到了,还要看机缘,这就更难。


在他们和很多前辈同辈一样绝望放弃的时候,他娘意外怀了胎,也就是他。这可麻烦了,母体要孕育孩子,需要耗费精血修为无数。


鲤鱼精坚持要生小娃娃,不惜修为倒退:“有了孩子,就要生下来了,更何况这是几千年来才有的孩子。”


蛟精无可奈何,一方面不舍得妻子受苦,一方面也不舍得孩子,面对妻子的坚持,只说:“你自己决定,只要你们都安好,我怎么样都高兴。”


要说妖精们对比神仙们,甚至人间的凡人,都是开发智慧很晚的一波儿。他父母也是。但世界万物自有奇妙之处,他们开窍晚,反而心智单纯,狼啊、大雁啊一类的,结了伴侣后,都是深情的很。


他爹等他娘生产,忙前忙后的做准备,孩子出生后自己带孩子,每天保护着照顾着母子两个,哪知道自己的机缘就这样来了。


苦等几千年的机缘,几万年来无数妖精苦等的机缘,如何舍得放弃?可妻儿在眼前,一个没有了修为,一个吃奶的小娃娃,都不能自保,又如何舍得?


最终,他爹为了妻儿,没有去化龙池化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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